他的背影成为了叶桑醒来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她睁眼的时候按惯例出了一会神,看见长夜时残留的气愤和委屈还在,张口就质问他,“你为什么不等我?”
长夜已经在等她醒来时就已经开始推算她的记忆会补足到哪里,叶桑问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应对的回答,“当时我跟你说了地府有急事要回去一趟,但是你好像没有听到,却点了头,我便以为你同意了。第二天再回来时找不到你,我便想着你不知道路,约莫是回去了,就回去妖林石府一直等着你。”
叶桑愣了愣,记忆中好像她是点了一下头,但问题是她根本没有听清楚长夜说了什么。阿芜回去的时候直接找蚩黎去了,也就是说那个时候长夜正在妖林等她。
她不太好意思道,“这么说这是一场误会。”
“是的,误会很大。”长夜对她笑,模样清雅又好看,她多看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次沉睡之前的境地。
他们还在那处树荫之下,阳光在她睡觉时正当空,现在已经渐渐西斜。长夜坐在树下,叶桑平躺在他腿上,眼前的手臂已经与当初的大小无异。
“我睡了多久?”叶桑思念这样有温度的长夜已久,赖在他腿上不愿意起来。
“大约两个时辰。”长夜将她凌乱的头发整理顺滑平整,问,“我们去看看蚩黎的战况?你应该很想他。”
叶桑点头,撑起上半身时却发现腿脚有些不太自在,她低头一看,原本修长的双腿已然合二为一,现在是浑圆的如同一条……
“什么东西?这不会是我的蛇尾吧?!”叶桑震惊的眼睛都看直了。
长夜含笑,用一种欣慰地,仿佛女儿长大了的眼神看着她,“是你的蛇尾。”
“我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吗?!”她简直长了见识,只见过妖化人,没见过人还能化妖的。她尝试按阿芜的方式动那条看上去还十分弱小的蛇尾,依旧是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好……”
她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言语表达自己奇特的感受,说实话有点吓着了,茫然无措地看着长夜。
“不要怕,这是应该的,你本就是妖王生魂融进了人身上,原本的那个孩子已经冻死在阴山脚下,刚出生就被抛弃的婴儿,连生死簿上都没有她的名字。只是你的魂魄尚有残缺,与她未散的魂魄互补了十几年而已。现在你的残魂正在慢慢弥补完整,自然也不再是人了。”
长夜道,“其实我隐瞒了你许多事,地府那盏油灯里就有你残魂的一部分,它熄灭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在自我修补了。”
叶桑想起那时正是她第二次梦见阿芜,当她醒来时油灯就灭了,瞬间联想起来,问道,“所以这几次并不是我在做梦,是我在自己修补魂魄吗?”
“是这样。”
“所以我一直就是我,并不是妖王转世,也不是碰巧拥有了妖王的记忆。”
其实她早该在梦里就想道,妖死了之后魂魄散于天地化为灵气,根本没有转世这一说。她以前是阿芜,做了一段时间的叶桑,以后也该是阿芜。
长夜道,“都是你。”
叶桑还是一时难以完全接受这个现实。在连胥国时,或许是因为挽云仙子劈她的那道雷,又或许是靠近了妖王冢,她开始梦见妖王,无形中将自己残缺的魂魄填补完整。
那么现在呢?叶桑看着已成雏形的蛇尾,轻轻叹了一口气,看样子大概是要成功了。
她比较挂心蚩黎的情况,也不再纠结蛇尾的事情,飘起来道,“两个时辰,也不知道他们结束了没有。”
她仍然记得蚩黎和她力挑天界未逢敌手的盛况,但是后来妖王死了,号称不死不灭的鬼王被封印在雪山之下近百年。
纵使天雷威力强大,但是阿芜总是觉得那不是妖王殒命的原因,其中肯定还有别的什么隐情。
他们越过刚刚爬过来的那座山,回到原先横尸遍野的战场之上,那团浓黑怨气已经不再盘旋,在战场之上的尸体虽然摆放凌乱,但和之前叶桑看到的不大相同,尸体头顶上穿梭着白色的气运光芒,虽然细弱,但叶桑和长夜从山顶之上站着来看,那些白色光芒交织地就像一张带着血气的网。
“浮生百苦阵。”长夜道。“用百人尸体和气运做阵法,只为了困住鬼王。”
“蚩黎怕这个?”叶桑道。
“他不是怕,他是脱身不出来,气运和怨气是相辅相成的,他吸食怨气,这些气运若没被天命谱收回去,便会一直缠着他。”长夜望着下面的阵法,“这种阵法是百年前神君专门研究出来对付鬼王的,后来被阿芜解了,神妖鬼关系再度交恶,直到阿芜离开蚩黎再度被封印。”
叶桑望着下方,“我觉得蚩黎不会再中一次同样的埋伏。”
“蚩黎被封印之前也是这么说的,他说他就不信他自己解不开这个阵,然后就被神君用碧穹剑镇在雪山之下百年。这次是九陌救了他,但我不知道蚩黎是不是自己出的浮生百苦阵。”长夜道,拉着她的手收紧,“这次也是他自己钻进去,他想要和这个阵死磕,你若是想要帮他,我去就可以,你不许去冒险。”
叶桑摇头,“我不去,我相信他。”
蚩黎的狂傲不羁的性格让他不肯承认自己这一个弱点,才一次又一次明知会被缠住,却在看见时毅然自投罗网。
长夜指出天边几处浮云给她,“上神和天将们走了许多,只留了几位看守。”
叶桑晃晃他的手,担心地问,“莫涯回去估计已经暴露了我们的行踪,他们是不是去找我们了?”
“没事,他没有,有的话现在我们就不能站在这里了。”长夜道。
“我要等他出来。”叶桑脑海里不忘那个背影,望着下面的网,转头巴巴地问长夜,“好吗?”
“好,我陪你一起等。”长夜摸摸她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