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丫头,我来接你了
骤黑的夜晚,一场熊熊的大火,燃烧着整座云清涯,照亮了半边黑夜。
血,赤红的鲜血。
顺着高耸入云的云清石阶流淌下来,川川不息。
一位身着黑色锦袍的男子伫立在火海之间,他带着鄙夷的目光,扫视着跪倒在他脚下的红衣女子。
女子的衣裳多处被划破,原本雪白光滑的肌肤已经被划得皮开肉绽,可见她已经受了不少折磨。
即使此时此刻,她已经被折磨如此,但她依然抬着自己高贵的头,满眼都是对黑袍男子的明嘲暗讽。
男子俯身蹲在了她的面前,一只根骨分明的大手捻起了女子的下巴,“呵!师父,怎么?您到现在还不肯服软吗?”
“呸!”
沈景溪含着血的嘴里,啐出了一口血水。
“师父,您看好了!这满山的红光,可都是徒儿我精心为您准备的!”男子用手强迫着沈景溪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他的师父,可是这修仙界最高傲的女子。
沈景溪,这三个大字,就代表了孤傲。
自他十岁拜入山门,十二岁成为玄极峰,即沈景溪门下的首徒。如今他二十五岁,十五年的光阴,他最厌恶的便是沈景溪的那双眼高于一切的眼睛。
厌恶,他生生厌恶了十五年。
沈景溪自嘲一笑,“呵!精心?”
“顾渔,你可真是我的好徒弟啊!我将你收为亲传弟子,赐你玄极峰首徒之位,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回报养育了你十五年的山庄?”
她沈景溪,从未如此输过,输了整个玄五山庄。
顾渔,是她此生最大的败笔!
顾渔扬起嘴角的笑,“啧!师父,我对您向来是尊敬的。”
“您看!这火光是不是很美?您不是最喜欢红艳的颜色吗?您看啊!看!”
顾渔将沈景溪的脸,硬生生地扯到此刻正烧得最旺的一处,正是主殿玄霄峰,玄五山庄掌门的住处。
火,越烧越旺。
火势之中,主殿里隐隐约约地闪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一动不动,任由大火在自己周围燃烧着。
那是她的掌门师兄啊!那个温柔到了骨子里的掌门师兄,总是为她遮风挡雨的掌门师兄啊!
沈景溪嘲讽的眼神里,闪着波澜,她愤愤地怒吼着,“顾渔!你还是人吗?那是宋景渊,是他将你从雪地里带回来的,是他给了你第二次的生命!”
“那又如何?他将我带回来,却又丢弃在一边,我又凭什么要感激他?”顾渔似乎是对这件事情感到憎恶,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
那个男人,那个总是温柔待人的男人,却总是不肯对他多一些关心。
凭什么?他明明将自己带了回来,为什么又要把自己丢在外门?他孤身一人,在山庄做了两年的外门弟子。
两年,整整两年的时间!
他一直被其他师兄弟欺压着,却不敢有任何的怨言,因为他没有任何背景。
所以,对宋景渊,他是恨的。
他恨宋景渊的伪善,也恨沈景溪的自高自傲,整个玄五山庄,他最厌恶的便是这两个人,憎恶到了骨子里!
沈景溪终是闭上了眼,“顾渔,你为何还不杀我?”
她该去陪掌门师兄了,她应该去给玄五山庄的大家赎罪了……
顾渔又笑了,他的笑容有些狰狞,笑声有些猖狂,他捏住沈景溪下巴的手也越发使劲儿,肉眼可见地一手青筋露在手背上。
“师父,徒儿怎么可能会杀您呢?徒儿给您找了一个好的去处,您一定会喜欢的!”顾渔向那抹红色的身影靠近,贴在她的耳边,带着阴沉的笑意。
话音一落,顾渔便将沈景溪带到了一处桃树环绕的地方。
落地。
“师父,您看!这可是您平日最喜欢的桃花,多美啊!”
顾渔贴近了沈景溪的身体,他用一只手钳制着沈景溪的下巴,另一只手亲自为怀里的女子指着满院的桃树。
桃树上,竞相开放着满枝头的娇艳桃花。
“瞧瞧,这些都是用各位长老,和各位师门兄弟的鲜血灌溉的。”
“师父,可美?”
“啊?哈哈哈哈!可美啊?”
顾渔在她的耳边狂笑着……
沈景溪再次闭上了眼,是她一手铸下了大错,是她害了同门上下!
她不记得顾渔还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对方临走前最后那句。
“师父,徒儿不会让您死的,您便日日夜夜与这桃林相伴。”
……
日日夜夜……
在顾渔彻底离开桃苑前一秒,沈景溪轻轻地念了一个字,“呵……”
……
转眼三年光阴过去。
这三年间,顾渔每个月的十五都会来一次桃苑,但每次都是醉的稀里糊涂的,总是强迫着沈景溪与他一起看桃花,看上一整夜的桃花。
时间一长,沈景溪渐渐麻木了。
这月十五,夜色渐渐黑了。
沈景溪知道,再过不久,那个满身酒气的疯子,又该来了。
“咔嚓——”
沈景溪的身后传出了树枝被踩断的声音,脚步声听起来极其稳健,不像是喝醉酒的人。
她疑惑地转过头,瞳孔倏地放大。
“萧……萧……”怎么会?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一抹月白色的身影在沈景溪的视线里,愈加清晰了起来。
四年未见,男子与她记忆里的模样有些不一样了,可男子腰带间佩戴着的那块怀玉,让她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他是萧鹿,曾是玄五山庄的司弦长老,亦是她的小师叔。四年前,一跃飞升入了上神界,成了神君大人。
在沈景溪的目光灼灼下,萧鹿朝她伸出了一只手,“沈丫头,我来接你了,我带你回家。”
回家……
她的家,她的玄五山庄,已经没了……
掌门师兄,还有大家,全都去了,她什么都没了……
沉寂了三年的心,再次狂跳了起来,忍了三年的泪水,顷刻间落下,“萧,萧鹿,掌门师兄他们都走了,我的家没了,它没了……”
没了,家没了。
“沈丫头,别哭,师叔带你回家。”
沈景溪彻底扑进了萧鹿的怀里,她放声大哭了起来,“是溪儿,是溪儿错了!溪儿害死了掌门师兄,溪儿是玄五山庄的罪人。”
“萧鹿,怎么办?大家都去了,我一个人怎么办?”
怀里的人哭得像个孩子,萧鹿拍了拍沈景溪的背,同时出声安慰着,那声音是他从未有过的温柔,“丫头,你不是一个人,师叔会陪着你的。”
“乖。”
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落下,像是安神咒术一般,萧鹿怀里的人安静了下来,垂着眼皮,似乎安静地睡去了。
“睡吧,沈丫头。”
“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