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雪越下越大，天色越发黑了。
三军将士们抬着湛琛的棺木缓缓出城，满朝文武跟在后面，湛悦儿小小年纪也被带着跟在后面送父亲最后一程。
雪大路滑，悦儿几次摔倒在地，又爬起来继续跟着。
龙羿洝看着小小孩子倔强的身影忍不住欣慰，这也算是老天有眼，让湛府后继有人，即使这孩子只是女儿身。
按庆云习俗，家里有人去世后送终的只能是家里的男丁，可湛琛家里只有一个孩子，又没有子侄之辈，所以，送终的事情就压在了湛悦儿的身上。
湛悦儿小小年纪面无表情，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父亲的棺木前行，不知怎么了，眼前的一幕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总觉得这样的场景自己曾经经历过似的。
或许，是在梦里吧。
父亲离开了，以后，湛府就剩她和娘亲了，可是，娘亲的身体又经不起任何折腾。
此事了了，她得想办法挣钱养家了，最起码，要把娘亲的医药费给弄出来。
小小年纪的湛悦儿从来都没有金钱方面的概念，只知道，娘亲生病了，父亲离开了，那她们以后的生活就会过得很苦，最起码比父亲在家的时候要苦。
终于到了目的地，有些大臣们早就累的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路途远近暂且不提，关键是路不好走。可有皇上和端亲王在，他们谁都不敢埋怨什么。
再看一看湛悦儿，她的神情依然严肃无比，看着自己父亲的棺木一点一点儿被放进早就准备好的墓穴里，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可就是没有哭出声音来。
现场的人看着这一幕都忍不住落泪，这孩子小小年纪有此遭遇则实在让人心疼。
待棺木完全放进墓穴时，龙羿洝率先捧起一抔土撒在了湛琛的棺木上，心里默念：
“湛琛，你放心，你的孩子，朕会当成亲生儿女来看待的。可是，朕不会让她养成养尊处优的性格，朕会慢慢磨炼她，就像磨炼渊儿那样，朕相信，只有自己足够强大了，才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湛悦儿跪在那里，看着皇上一捧一捧地将周围的泥土撒在棺木上，细白的手很快就被冰雪冻得通红，可他似乎没有察觉到似的。
“皇上，差不多了。”端亲王龙羿寒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这湛琛的葬礼是龙羿洝按照他们皇家礼仪办的，这封穴的时间都是钦天监算准了的，为的就是让湛琛的子孙后代能够有一个安稳的生活。
其实，在龙羿寒看来，不过是皇上图个心安的借口罢了，毕竟，湛琛是为他而死的。
可是，这种话，谁都不能说出口，这也就造就了龙羿洝的心结，或许，这样做，他的心里会舒服点。
龙羿洝点头，起身让出点空隙，将士们就拿着铁锹，一铲一铲地将墓穴封住了，最后还立刻一块碑，上面刻着：镇国将军湛琛之墓，落款：龙羿洝。
连自己皇上的称呼都没写直接就是名字。
这待遇，放眼整个庆云王朝不管往上数几代都没有人有此殊荣。
龙羿寒叹气，身为帝王，这皇上未免有些优柔寡断了，可在联想到皇上和湛琛的渊源，龙羿寒又觉得理所应当。
待一切结束，回到家时已是掌灯时分，湛悦儿一回到湛府，换了身上的缟素，就去了湛夫人的房间。
湛琛出灵，湛夫人愣是没有出现，她怕自己忍不住会撞到他的棺木旁，留下女儿一人独自生活，那样的话，她只会更苦。
“悦儿回来了。”甫一开口，便以涕泪滂沱。
湛悦儿给娘亲擦去泪水：“娘亲不哭，还有悦儿呢。”
湛夫人点头，平复了下心情和悦儿商量她们母女俩下一步的计划。
“悦儿你父亲不在了，娘亲想着按照你父亲临行前叮嘱的那样，带着你回湛家村，虽然路途有些遥远，可到底是你父亲的老家，你父亲的大哥还有他的父母都在那里。”
“虽然他们不见得待见我们母女，可到底是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留在这里，娘亲自会想你父亲，悦儿一个人照顾娘亲也很辛苦。悦儿觉得好不好？”
“娘亲做主便好。”
“好。”湛夫人摸着湛悦儿柔软的头发，心底到底是有些不舍的，可她的身体她清楚，怕是熬不过一年半载的了，在她离开前，怎么着也要给女儿找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湛夫人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小小的玉佩，上面一个“琛”字，另一面一个“湛”字，玉佩上的祥云图案略有些粗糙，可见当初的雕刻者有多么的不上心。
“这玉佩，悦儿先收着，是你父亲的，将来我们去湛家时，这就是凭证。”湛夫人将玉佩带到湛悦儿的脖子上，又小心翼翼将玉佩藏在里衣里。
接着，她又拿出了一块玉佩，材料上成，触手生温。
“这一块，是娘亲自小戴在身边的，是你外祖父和外祖母他们在临终前说的，这是娘亲的亲生父母就给娘亲的，这么多年，娘亲也没想过去找他们。这块玉，看质地应该不差，娘亲的娘家应该也是不错的，只是娘亲不知道当年为什么和他们分开了。悦儿也收着说不定哪一天就派上了用场了呢。”
湛夫人说完也把这一块戴在了湛悦儿的脖子上：“悦儿还要记得，将来悦儿长大后不管过得是好还是差，都不要轻易许诺别人什么，尤其是娘亲和父亲的那些亲人们。我们不知道他们什么样，若是待我们极好，我们若是过得好了定会帮助他们，若是待我们不好，将来不管我们混成什么样，都不去求着他们，也不要帮助他们。”
“悦儿，记着了吗？”
湛悦儿不懂，可她不想让娘亲失望，只好点头说自己记住了。
湛夫人欣慰一笑，摸着湛悦儿冷冰冰的小脸说：“明日，娘亲会让管家去宫里请皇后娘娘过来一趟，将父亲留给我们的东西托付给皇后娘娘保管，悦儿可有意见？”
“娘亲做主就是，悦儿没有意见。”湛悦儿有些不安，她总觉得娘亲的话像极了交代后事。
“好，还有，这府里的厨娘仆妇包括管家在内，娘亲都打算把他们辞退了，你父亲不在了，家里没有进钱的项目，我们母女俩怕是要坐吃山空了，所以，不必要开支，娘亲想着能省就省，只是这样就苦了悦儿了，凡事都要亲力亲为，悦儿可有意见？”
湛悦儿又摇摇头，只要娘亲还陪着她，她就不觉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