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她干笑两声说:“主要是子孙多且惦记,享子孙福。”
“那你可真是有福啊,我等羡慕不来。”
这人住的阴宅都是大宅院,旧的没住烂,新的就烧来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鬼们与人间的牵连就越来越少,差不多投胎的那日,人间的后代也就将他忘得差不多了。
那一日她依旧在鬼界堡里瞎游荡,忽听得身后有人喊她:“月儿,可找着你了。”
回头一看披头散发的秦穆西站在她的身后呢。
那鬼样子还是有几分狼狈的,她奇怪的问:“老头子,你这是刚从哪一层地狱里出来呢?”
“说来话长。”
“那咱们回去慢慢说吧。”
秦穆西进了她的院子,酸溜溜地说:“看来你在这个地界过的还是十分逍遥快活的啊。”
“我一早跟你说过,阴曹地府我不陌生,怎么样,没骗你吧。”
“我先前还以为你在我病榻前说的话都是无稽之谈,直到我进了鬼门关,才发现你说的竟是真话。要不是你一早说过会在此处等我,我还真找不着你。”
“也是你出来的早,要是晚了,我说不定也就不在这里。”
秦穆西忿忿不平:“我这般正直之人,那判官竟还给我列出许多罪来,教我在地狱之火旁天天听那些鬼哭狼嚎。唉,真是每天水深火热啊。”
“就叫你在旁边,没让你下火海啊?”
“叫我在那里思过。哎,不对啊,听你这语气,好像很想让我下去似的?你我久别重逢,为何你见不出高兴,反而有些幸灾乐祸呢?”
“没有,绝对没有,你想错了。”汤月莹连忙否认,“我只是想知道地狱是啥景象,绝对没有幸灾乐祸。”
“你若真想去还不容易,来世多作恶。”
那她可做不到呢,不过秦穆西这地狱下的,有些不太正经,不像真的因罪下去的,更想是特意安排的。
“如今你也来了,等下次中元节,你我便一起回人间,去看看你的子孙,也看看人间景象。”
“好。”
秦穆西来了之后,就热闹了一些,鬼日子便过得快了一些。仿佛在人间一样,两人吵吵闹闹,连听不懂的地藏王经文,还可以一起讨论。
日子一块,投胎的日子便不期而至。
秦穆西和她依依惜别:“我先走了,你可不要耽搁太久啊,我等着你呢。”
他还真怕汤月莹在阴间还有什么未知的关系,若将她拐走就糟了。他这个担心完全就是多余的,他前脚一走,她的鬼寿也尽了。
终于要去轮回台了,走到奈何桥边,这才又碰上一个熟鬼。
当然这个熟鬼并不是她无意碰见的,是他等在奈何桥边不肯走,这才等到她。
“汤小姐,哈哈哈,果然人身死并非结束,今日见着你,我终于相信人世轮回不休这个事。”
这啥玩意跟个癫人似的搁这笑得这么难听,费了老大劲才认出这个人竟是程季礼。
汤月莹惊讶地问:“你在这里等着我呢?你打从到了地府就该知道要轮回,怎么要见了我才确定呢。”
若还是有肉身,程季礼此刻肯定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表情复杂,难以形容。但此刻这个鬼就是浑身乱颤,跟发羊癫疯似的。
“我不确定你我是否入同一个轮回,如今见你这才放心。”
“自信一点,你不至于入畜生道。既然等着我了,那我们一起投胎去吧,干了那碗孟婆汤,来世还是自己人。”
“喝了那孟婆汤,前程往事皆化如烟云消散吧,你喝吧。”
汤月莹听出来里面的小意思问:“你不喝啊,你知道不喝孟婆汤是投不了胎的。你难道一直呆在地府。鬼差不会让你一直呆在这里的,早晚发现,你还是得喝。”
汤月莹领着他往前孟婆那处,准备和他一起干了。
谁知这货死活不肯,对那孟婆说:“我有挂心之人,不愿相忘,我可不可以不喝这个汤。”
孟婆竟回答他了:“喝了我这碗汤,了却前世残念,奔赴今生之约,这是地府的规矩。你若不肯喝,也不是不行。”
程季礼连忙问:“如何可以不喝。”
汤月莹已经端起大碗,这一题她都会:“你要是不喝,就跳到那个血腥污浊,虫蛇遍布的忘川河中,泡上个一千年,就可以带着前世记忆投胎了。”
傻子傻绝了才会选择跳河,这孟婆汤虽苦涩辛辣难以下喉,那也就是眼一闭,用力一咽的事情。跳那看一眼就头皮发麻的河,真是见鬼了。
说话间,汤月莹已经仰头将那碗忘情水一饮而尽,饮完就走上奈何桥。
听得后面的鬼们在呲哇乱叫,转头一看,有一个脑子进水的鬼,被鬼差扔进忘川河里了。甫一入水,夹着蛇虫的血水瞬间将他吞没,那场面实在是太过震撼,连鬼见了都要瑟瑟发抖。
“这是谁啊,疯了吧,居然下到那里面,真是丧心病狂。”
她一边啧啧叹息,一边就上了轮回台。
她嘴碎的问那鬼差:“大哥,我这一生应该还是做人吧?”
那鬼差问她:“难道你想做其他选择?”
“可以选吗?”
“真要选吗?”
“不不不,还是做人吧,做别的还是挺惨的。”
“知道就好,去吧,陆家庄大小姐。”
哦,这一世是在陆家庄,还是大小姐,听着好像还是挺不错的。
又一世她走过奈何桥,那腥臭的水中钻出一个鬼东西,对着桥上的她招手。她似乎瞧见他在叫她汤小姐。
这人瞧着似乎还有点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我们认识吗?”她问他。
“我们上一世认识,你忘了,但是我没忘。”
她心头有些紧张,这该不是她欠下的什么情债吧,她和她相公此生琴瑟和鸣,很恩爱,绝对没有招三惹四的想法。
“你为何不想忘,你是不是有什么执念啊?”
“我确实有一心上之人不想忘记。”
这话听得她心情沉重,难道她欠的情债这么深厚吗?
又几世她每每从桥上走过,桥下的那鬼都和她交谈几句。
这一次那鬼又叫住她:“汤小姐,又见你从此处过,心中颇有些安慰。”
她依旧疑惑问道:“你是谁啊,怎么看着眼熟,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你每次从这里走过我都数着,此番是第五次,等你下次投胎时,我的千年之期也将满,你我再也不能相见了。”
她突然生出些伤感来:“你这鬼难道在这里为我等了一千年?可是我心有所属,你还是放弃吧。”
“你倒是对自己挺有自信的,但是我等的不是你,想记得的也不是你。”
“这样啊,那被你记的人还真挺幸福的,有人要是愿意这样记我,我也会感动吧。”
简直压力山大啊,这份情沉甸甸的,不知道怎么还才是真相。那个人是幸还是不幸,真不好说。
一千年后程季礼总算从那河里被捞了上来,被泡了这么久,还没被泡烂,还挺欣慰的。他总算要去投胎了,以为再也碰不见熟人,谁知竟又碰上汤月莹。
“真是太巧了,这一世能碰上和你一起投胎。”
她与之前一样,十分困惑:“我认识你吗?”
“我认识你,你不认识我。都不重要了,能回人间便好。”
“哦。”她不知应个啥,应就是了。
鬼差看了眼命薄,还以为自己眼瞎了,又看了一遍:“你俩同路,同去赵家,乃是双胞胎啊。”
程季礼不置信地问:“当真?”
她也不相信:“我与他是双胞胎?我俩有这样的缘分?”
“没错确实如此,去吧。”
这俩鬼下了轮回台,桥上一小少年,还未长成,但风华初露,令人见之难忘。
孟婆对他确实难忘说:“小祖宗,你又来这里有何贵干呢?”
“只是送送故人而已,您放心,我不会动手的。”
直到他安然离去,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判官在那里嘟嘟囔囔:“你们以为他这回没有将这里搅得天翻地覆就没有作为了是不是?他在我这里搞事情,强行改了一个凡人的命薄。”
“是方才投胎的那俩吧,我说哪那么巧呢,那两人一母同胎。”
“那女的也是够倒霉的,千年前被这小祖宗坑过一回,本来是投的太子太傅韩家嫡女,后来跑去尚书家当了庶女,差点连姻缘都没保住。”
“这小祖宗是不是就逮着这女的一个人坑呢?”
“嘘,你别这女不女的,你仔细查查这女的,就知道为什么选她了。”
为啥选她,凉升殿那两个再清楚不过了,无论哪一世,他们必会佑着姬绒花,让她在人间幸福圆满,程季礼跟她扯上这样的关系,这简直就是强行捆绑。这程季礼成了钉子户了,我的娘啊,这小祖宗是想干啥呢!
谁都知道命薄不是说改就能改,折的是他的道行。
虽然折的不多,但是毕竟是折了,若不是上心了不会这样做吧。
这日富商赵家里里外外又紧张又忙碌,内室大娘子呼天喊地惨叫了许久,终于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那小女娃生下来就挺横,狠狠踹了那男娃一脚。那男娃娃就十分稳重,不哭不闹,很老成。
这两孩子长大后,女娃经商十分厉害,这男娃一心想出家,也不知为何。
再后来的后来……
谁都不知道怎么样,这世间有句话叫皇天不负有心人,大概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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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没啥感言,就想说写这样的长文挺费头发的,终于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