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胸口间那道儿冰凌刺骨,执玉凭余下一丝意志倚靠龙角,两眼朦胧,好似整个身子骨儿轻飘飘的,如同羽毛般翛然,濡风一勾便走了。
彼时,她只觉着耳畔嗡嗡闹着,听了好一会儿才弄清楚,原是小角龙于耳旁聒噪,生怕她困眯着眯着,便再醒不来。
脑袋略微有些肿胀,晕晕沉沉的时听得书偃一个劲儿唤她“执玉……执玉……”
故将眼皮扯开,越发厚重,这一抬眼,便瞧见书偃如同孩童抓着手,伏于她耳畔,眼珠里头缠绕尽是血丝,一根一根的。
执玉瞧着他冁然而笑,想了许久才说:“你这样子真不耐看……”说着,只将手搭至他眉心处,摩挲片刻。她自己也不晓得此番举动有何意义,兴许是他体内那颗珠子,兴许是觉着亏欠他良多,原本好生生仙门公子,如今竟变得如此德行。
她唯恐自己想得过多,娟然一笑说:“其实我还有一事忘告知于你……我……”正欲说出口,怎料胸口刺痛袭来,语噎了一会子。
纵使渥丹再如何规劝,书偃仍旧不管不顾,现今,他总算不是了那旁若无人,只因他想身侧时时一人,生生都只那一人。
碰巧,这时仙云缭绕,数以千计信白绕着叆叇温煦啼叫不休。
书偃睥睨着,背着她抹去眼角泪水,莞尔便是一笑。
执玉仰头看了许久,直至天光云影初混沌,和煦锦瑟似流年。
她恍惚觉着,这副身子壳笨重,以至于愈发沉甸,自己再是支撑不住。
从始至终,书偃都没敢与她搭话。
说起来也是一桩笑话,以往他只想着,让她多说些,多与他说几句,哪怕寒暄之辞也好,总归是那冷嘲热讽他也一一爱听;然如今,他生怕,与她多说一句便减一句,兴许日后,便是连个敷衍都给不了。
这会子,她兴许乏了,眯着眼呓语。
“实则,我乃楚望峰白蛟,仙门之罪人……”
书偃握住她手心,摩挲最后一丝残余温度,他哽噎着,好些个话都苍白无力“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这么说,执玉更是乏了,悄然撑开了眼,自一条缝见窥着他,四周渐而模糊,一股子诙谐吞噬,衍生的,只有那颓唐之安详。
正当她徘徊交际时,脸颊突掉落一股暖意,蔓延滋长,直抵眉心。
随即,前头便是天光顿开,一揽子辉光交错,刺得她眼疼。
费力将眼睁开,胸口那处伤竟也不见了踪影,四下尽是玉肌华蕊,片片都是那妖而不艳的——玉凝卉。
……
书偃唤着她,许久不见应答。
焕然他只觉着心口间压着一块石子,那是磐石,亦是张蛛网。
小角龙见她久不作声,哼哼着,
“莫怕,她只是乏了,因而睡过去了。”书偃安慰着,眼角不禁蓄着泪。
随后,小角龙长尾一扇,引得狂风覆盖。只见它一个凌空将她拖起,小心放至脊背,再不舍地瞟一眼。
“你这是要带她走?”书偃一个趔趄绷直身子,颔首望着它,眼珠血丝牵引,如同血珀。
“吼……”小角龙冲他嘶吼道,态度何其坚毅。
自然,它此举便是要带她离去。书偃得知后,睥睨这莽莽仙门,再挑眼望着底下失了神的渥丹,欲言又止。
方才不觉着,这会子想说,才发觉舌头微微散着麻,迟迟张不了口。
渥丹矗立着,瞧他渐而远去的背影。一时间便什么都懂了。
以至于这后头,碧血婗呲龙携这二人冲云霄天外,仙门众人再是拦它不得。
仙门公子遭碧血婗呲龙掳走,此事仙门九境顿时知晓,此间唯一过错,则落在了楚望白蛟,执玉头上。
仙门人属实不知,此龙驮着书偃去往了何处,只得暗自摸索,犄角处挨个的寻。
自此,渥丹便是个茶饭不思,甚多个夜里常梦见书偃御风归来,他仍旧是那绰约爽朗的公子,与她长相望与云海……
然而,每每自己与他谈笑风生,那白衣女子掠影而来,顿时的,周身尽是荒芜,如同那日,书偃抛与她的神色一般无二。
这些个夜里,这些个夜里她再没一刻睡得安稳。时常惊梦,随后悄然滋生起的憎恶搅拌整个暗夜,与日俱增。
渥丹便是再未笑过。
菀弘,却是个暗波涌动,切切安好。
在此前,书偃曾探望过琪萝屏那位丫头,离了雪貂,她唯凭院里头两只鸳鸯度日,雪貂于她而言不甚重要,毕竟是小孩子,心性不熟,至于雪貂去向,那时书偃亦是不知,不敢胡说。
那日,小角龙之驮着二人直冲血障,破血障方方正是了那魔都。
原先书偃疑虑得很,打心眼儿里疑虑,然眼下是个紧要关头,既然这龙来此,想必也是一心为执玉着想。
执玉所受的冰魄,最初为青域所修习。后不知怎的,渥丹竟然也此招。且书偃对于此修术一窍不通,只得眼巴巴着急。
正当碧血婗龙抵至魔都,正是长穷天重阳界处,这地界儿犹闭羞之日落,墙胚含含珠玉扣虎纹,打眼一看,难免过于阴沉了些。
稍后,那只龙朝书偃呼出一口气,吹去了些他衣上的尘埃,嘶吼不止。
书偃蓦然别过身子,蓦然的,逢时来位身形高挑覆面男子。瞧这行头,大抵,是魔君。
齐崊方方瞧见长穷天之龙尾震悚,这才预感碧血婗呲龙而至。
穹途羽俶先是近到执玉跟前,有意察看一二。怎知书偃心切,径直将他挡着,好一番不怀好意!
羽俶手指挑挑覆面,使之更为紧凑些,斟酌道:“公子是想瞧着,她形神俱灭。”
“什么……”一霎间,书偃面色缟素,即刻陷入思忖间。
向来,仙门传言魔君穹途羽俶性子寒峭,非旁人所及。所言种种书偃自当听闻,然百闻不如一见,如今人便在眼跟前,覆面如是,魔君之底气亦如是。
属实想不大通透,执玉为何与魔都如此密切,种种缘由,只得待她醒来逐一告知。
瞧那境况,穹途羽俶客客气气的,无非不过想要他体内的阡琅珠。
魔君自然如此是如此想的,他甚至惊奇,自己那不争气妹妹所钟意的男子,究竟是何种的绝尘男子。
今日初见,穹途羽俶恍然觉着,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
后头,至于过了小半月时岁。
齐崊自宓枂那处晓得,仙门中人四下寻公子踪迹,许久未果,其怆翼更是夙夜忧叹。
当下,羽俶只得以执玉暂时扣住书偃,明眼人一看便知,这男子眼里皆是她,因而那珠子,早已囊中之物,信手拈来的事。
半月以来,魔君遣阆城诸多医士,勉强保得那女子一条命。
羽俶如何也想不到,自家妹妹,现今下手越发没个分寸,好在,阡琅珠尚可得手。
翻云覆雨,长穹天依稀可辨的翻云覆雨。
久病难医,她便是又遭了梦魇,迟迟不愿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