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日日聆听那箫声,执玉,连同她的神魄心智、七情六欲也被摄了去。这楚望峰听听箫却也应景,次次被那寥寥音唤醒,醒来过后再品自己酝酿过的梦,是甜,也不过黄莲之苦。
不止是执玉自己,连同身边的小怪也按捺不住。这几日它便随着执玉食些瓜果,饮峰峦黎泉,再不遂人意的时候,也偷偷捕食野味解解馋。这点,执玉是毫无觉察,可惜执玉苦口婆心教导于它“与万物为善”,旁的倒没学会它反将“老奸巨猾”参悟的透彻!
正是谓我心忧的理,执玉每每离去便要摸着它的头一本正经的措辞“你得老实呆在这儿,不准你出去伤人啊。还有……小动物也不可以。知道了吗!”
“呲……呲”它垂头吼着,很是无奈……
执玉见它这般立马粲然一笑“好了好了,我知道最近委屈小怪你了。可是你真的不能再逾越了知道吗,我这样做,也是在保护你啊……”
说到此处,她忽黯然神伤兀自地愣神。
小怪扑腾扑腾双翼,那搁置的果子凌空钻进它的嘴里,咽咽口水,伸直了喙勉强吞下去。冲执玉唤唤,它似乎什么都懂。
挑起一丝笑,那笑沾着千尺瀑水,总让人,让万事万物犹如河瀑淌过般一尘不染。
“我相信你会慢慢地改变的,日后,无论世事到底周折,我都陪着你,好不好。”
它舞动起来,在原地踏步子,见它这样执玉也安心了不少。
抬头时见山棱一角布上光,有意斜视那片林子,自言自语“奇了!是我嗜睡过了头,还是他又迟了。”
执玉时常去,可十次前去萧湘便是七次不见了踪影。她也不熟悉,初楚望峰方圆几里不曾出界,不过萧湘却不像初来乍到的模样,仅凭他每回带来的糖蜜饯就知晓。不得不说,执玉借着“寻问身世”的由头前来,多半也是为那甜食特意寻的借口罢了。
如萧湘所说:那蜜饯出自青域,青域乃是一处仙界城。这处的蜜饯甜食,以及糕点香茗堪称仙门之绝!不过她也想知晓,这等仙门圣地也是可以去便去来便来的……
萧湘说过许多关于仙门的事,如他所言,仙境分九门:其有菀弘、瞳眬、青域、衡英、宛丘、流珠、泽岚、菡海、墨峰。他说的这些她略有耳闻,可她也无意多知道些什么。只是执玉不懂,迄今为止仍不懂,每次当提及涉及“菀弘”“仙主”之类的字眼他都闭口不言。这些时日,她将各境各门的溯源知道得尽,那怕是南境魔都她也一一知晓。唯有这菀弘,凡者口口相传的圣地她无从得知。
当提他起魔都,执玉从他脸上看到的是悲天悯人的心境。他时时挂在嘴边的,也是他刻刻悬在心上的一句话“毛羽鳞鬣,少一羽、缺一路都不可!天物是无数,但并非人可以暴殄。又或者说,荒唐的境地不能衍生比比皆是荒唐的人了。”
这话,好熟悉,她似乎何时听过……
“荒唐的境地不能衍生出比比皆是荒唐的人!”
萧湘的心境,那怕是她捕风捉影也够不到。她不过是喜欢,也习惯了做他影子后的旁观者,一位游离着的旁观者。
翌日,竹院清风灌来,执玉如故拖沓着步子踩过枯叶听“吱吱吱”的响。她自己也不大清楚为何自己不老实,直到等时岁长了,望同样的路眼睛开始发酸,开始不耐烦。她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怕寂寥。
揉揉肩,在院里四处走着晃悠。果不其然,这院子没了萧湘平白多了生气。
那日听闻他近不得花卉她莫名徒增了感伤,以至于缘由萧湘不说她也不好问。毕竟是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这近得进不得日后一试便知,眼下问清“白蛟”过往才是要紧事。
轻地飘零,轻地都随风,她想端起他亲手沏的茶,可惜人走茶凉杯底只有几丝水。随口就说道“一盏茶具,滗出的水喝光了,那这茶渣有何用呢……”
让人费解,却又耐人寻味,她正回首以盼,巧见他伫立着,像是站了许久。
带清风而来,扬起尘嚣,走到她一尺前俯身弯下腰提起茶盏,他看着茶盏,她便看着他。
“一盏茶,滗出水后余下的茶叶我会将它覆在树的根系上,等它腐化,养润草木。”
声声入扣,语意实实的冰冷,搁下茶盏望着执玉的游神“今日我可没有甜食让你吃,怎的,你是问我菀弘,还是……青域。”
听这话里有话,她顿时欣然“那你说说,为何我提到菀弘你就避而不谈?难不成……难不成……”
他仰起头,无论是她的沃雪碧艳,还是袅袅婷婷又都是美得恳切,让人无以复加。可他的脸上,又多了些忧虑,不安。他惧着,惧她揣摩得分明,至少在这时,他那凌云寒霜的眉冷得不可万物。
“我知道了……”执玉打量着,兜兜转转张望着他,这时他眉头一皱,她则语锋忽转恬笑道“你不会是同仙门结下了梁子吧!不过你素来清冷的性子,我若是仙门共主也无意搭理你。”
他听后不忍抿嘴一笑,是千年封雪顷刻崩裂,她看见的,是雪水成书勾出壑,铺成菱。缓影缓行,山川密密麻麻纵横排开,无尽头地驶去,尽头是那朵幻光而生的花,细细看,正如同遍布了楚望峰的——玉凝卉。
他笑的毫不经意,却让她犹如望见过雪结了又化,化了又结,长年累月乐此不疲。为什么,他笑时这般近人情。
转身跺着自她眼前走开,若有所思。
“想着这事,如若我再不说你也不会安生。”他留神,望见来自她的期许。她的眼瞳中盛着一泓碧波荡漾,掠过数只凫水鸿雁。首次,能出现一个人让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所有,让他能够,忍不住和盘托出。
萧湘侃侃而谈地讲与她故事,而她却“醉翁之意不再酒,在乎萧湘之间也”!
仙境锁事,九仙门各领风骚上百年,何人占秋色处上风,放眼九境,想来这菀弘笑傲仙门已久。
上古大道:空氏邛灵,菀弘为首。可恃南境魔秀,怔浊浊之气。
那是三境之道,万物之道,也是,萧湘之道。……
“依你所言,仙境门立于人境之上,菀弘立于仙境之上,那南境魔都,岂不是处世间极恶。”执玉不解追问道。
他胸有成竹,拿捏起的气质竟有仙家之气!秉着话柄,长吁道“三境不分伯仲,自然,也不曾将是非善恶分得清楚。是是非非,不可度量,不能妄自菲薄,更不是谁张嘴便能否定的。”
兴许,萧湘的许多道理执玉并非全懂也也是全然不知。在他眼中,她有若干的问,形色的题。纵是不懂,她还是不忍去问。
“萧湘!”
不曾当面唤他的名字,见他面容微红自己也不大适应“那你,可有否定过自己?”
这一问,执玉知道自己又成功的难到了他,可他似乎是无敌的,甚至于比无敌还无敌。他的一切那答案,只是呼之欲出毫无快感。
萧湘扶着额头思量,转圜一句“来不及肯定又何来的否定。”再思量须臾,望向执玉补充一句“相比之下我反倒不如执玉姑娘你,虽剑走偏锋却又中肯如是。你明知道楚望峰险象环生,却执着于此,想来,非等闲之辈。”
萧湘这番话,字字句句都是眼外之意。她不敢再问,亦是无颜面见生怕他发现端倪。
吞吞吐吐付上一句“你抬举我了,我不过意在山水,嗯……意在山水罢了!”
萧湘正襟危坐枉自吹箫,她心中默念叨着“日后,我还能问什么,你又能回答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