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乱后的人间,总是免不了要闹一场饥荒。
那一年,桃枝枝长到三岁,抱着饿得发昏的脑袋,看惯了卖儿鬻女,饿殍遍野,眼睛已经流不出泪来。
她的身后是早已断气的双亲,面前的纸板上写着卖身葬父母,明明只要一两银子,却迟迟不见人来。
她迷迷糊糊的想着,这九天笑柄大概要一直悬在自己的头上了,因为她马上就要成为天界第一个饿死的神仙了。
然后,她便看见一双黑靴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带她吃饭洗澡,给她新衣裳,然后他们穿过长长的田埂,从下午走到了晚上。
在漫天的流萤里,她第一次见到了沉音、江秀民还有步霄。
只是,她夺了沉音的命格,所以在她听见沉音介绍自己说“我是桃枝枝”的时候不由愣住了,步霄一看她那呆傻的表情,立马就在一群孩子中将她认了出来。
夜晚,他给司命星君投梦,让他将名字都改了过来。
翌日便开始了紧张而又残酷的训练。
这对桃枝枝来说,简直如同炼狱。
不管是成仙之前还是成仙之后,她所依赖的都是仙法,武艺方面可以说是基础为零,是故训练的第一天,她就头重脚轻,一身是伤。
饥荒里出来的孩子,不用刻意要求,吃饭也是用抢的。并非桃枝枝自恃命格特殊,不去争抢,乃是她体力实在跟不上,本就面黄肌瘦,个子瘦小,如此一来更是常常挨饿。
晚上饿得睡不着的时候,醒来总会发现枕头上放着两个白面馒头。
桃枝枝知道,其中一个一定是步霄放的,只是另一个,却不知道是沉音还是江秀民给的了。
她向来心大,不用饿肚子就是好事情,也不深究。
不知是否因年纪尚小的缘故,一群孩子俱都同吃同睡,同进同出,桃枝枝更是特意贴近沉音而居,直到有一天,沉音对她说:“离我远点,我不喜欢你。”
桃枝枝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抱着腿默默在一边叹气。
有一天被江秀民看到了,他给了她一瓶伤药,并对她说:“沉音喜欢强者。”
桃枝枝在月光下扬起脸,露了一个笑:“那秀民哥哥你呢?”
“……”江秀民沉默了很久,才道:“将军说了,要忘记以前的姓名,以后记得叫我千秀。”
说完不等桃枝枝反应,人就走了。
她看着那个熟悉的药瓶,才反应过来,原来一直给她送药的是江秀民。
那一年,他们六岁了。
桃枝枝的新名字叫红线,因为她带着它轮回转生,红线不是俗物,不会消失,所以在很早以前,月下仙人就已经在她的梦境里面告诉她,要想办法利用红线,将怨侣绑在一起。
可她跳下轮回井,走的是轮回道,不是生死门,法力不管对谁,那是一丁点也使不出来。
月下仙人更说了,命格牌无可更改,他们能做的事情很少,关键还是要靠自己。
所以,桃枝枝想来想去,还是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偷偷爬上了江秀民的床。
只是她刚将红线从发上取下,便被步霄拍了拍肩膀。
吓得她差点惊叫出声,她重将头发用红线束起,这才蹑手蹑脚的跟着步霄走了出去。
她的身影刚从门口消失,江秀民便睁开了眼睛。
他缓缓坐起,看着门口,心里突然觉得有了根刺,他不像桃枝枝那般迟钝,知道这一群孩子在慢慢的减少,甚至有好几个人他再也没有见过了,所以……
她刚刚是得了密令来杀自己的吗?
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闭了闭眼,重又躺了回去,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桃枝枝跟着步霄绕了好久的路,绕得她已经觉得自己记不得回去的路了,才看见他停了下来。
“我们要去哪儿呀?”
步霄没有回答,先在她头上敲了一下,桃枝枝抱着头,一脸惊愕:“你为什么打我?”
“你刚刚是去干什么了?”
桃枝枝指了指头上的红线:“我是去干正事的,你以为呢?”
“……”步霄虽然不想提起她爬自己床的事情,但眼下又看不得她犯蠢,只好提醒道:“你虽然夺了沉音命格,但你还是桃枝枝,别说你现在没有法力,便是有了法力,化了沉音的脸,你也仍然是你自己,即便绑上了也是错的。”
“……对喔,”桃枝枝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明白过来,随即又疑惑道:“那我上次……”
“江秀民已然对你特别关心了,你此番举动是盼着跟他白头偕老吗?!”步霄连忙打断道:“我不是一直跟你说,让你离江秀民远点吗?”
“……”桃枝枝顿时变得委屈巴巴:“我知道啊,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嘛,只要有他在,我就不想看别人,他一对我好,我就想对他笑……”
“不许对他笑!”
“什么?”
“我是说,这是命格牌的原因,你就先从不对他笑开始做起!”步霄说着就往回走:“走吧,我们出来的时间不能太长。”
桃枝枝一边跟一边嚷嚷:“你走那么快干嘛,又没人追你!等等我啊!”
“训练了这么久,一点长进都没有!”
“可人家才六岁,人家还是个孩子嘛!哎哟!”
“……”步霄回头,果然见桃枝枝摔倒在地,她看见他在看她,连忙一骨碌爬了起来,露出一个傻气十足的笑容,步霄心里那股闷气一下子便散了。
他摇了摇头,将桃枝枝的手牵了起来,顾自叹气:“自我出神冢以来,像你这样笨的神仙,一个也没遇见。”
这是一个深山大峡谷,里面繁荣昌盛得犹如一个小国家,只是里面没有平民百姓,有的都是帮助将军们造反的士兵。
特别是入了夜,里面无一处灯火,死一般的沉寂。
但若有一丁点的风吹草动,他们马上就能举火列队,共抗外敌。
而比起他们更见不得光的则是杀手,是故步霄将监视他们的“眼睛”都甩掉后,才能跟桃枝枝好好说上话。
待他们俩都回了住处,守在暗影里的人才撤了去,他径直去了议事的大厅。
“他们回来了?”
“是。”
几个将军松了口气,待暗卫退下,其中一个人才感叹道:“少主不愧为皇室血脉,小小年纪竟能将我们的人都甩掉!”
另外几个不置可否,又听人道:“但是那个女娃就留不得了。”
“不,”有人反驳道:“那女娃留着才好牵制少主,他为什么要甩掉我们的人?说不得便是对我们起了戒心。”
“有戒心不是坏事,本就教他谁也不能相信,我只是担心那女娃左右少主的心神。”
“少主心性坚定果决,我们尚且不能左右他的意志,更遑论一个区区女娃。”
“那也难说,古往今来,多少英雄难过这美人关哪,总之,先预防着不是坏事。”
几人七嘴八舌的说了一通,却见一位将军坐在一旁闷不作声,于是问道:“常将军,此事你如何看?”
“我没有看法,你们决定。”
声音里透出一股浓浓的颓丧,将军们又关心道:“老常你做什么?你这副样子都多少年了,说你是为复国忧心吧,每次谈复国计划也不见你情绪高涨啊,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大家?!”
“对啊,说出来大家伙一起给你解决解决。”
常将军站起身来,摆了摆手:“我想静静,别问我静静是谁,反正不是个姑娘。”
他一脚踏进黑夜中,背影显得那么的萧索无助。
谁也不知道他此时内心的悲愤。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越了也就罢了,没穿成王权富贵,也没穿成绝色妖姬,这些都还可以接受,可他竟然是个太监!
还是个前朝太监!愚忠的那种!
天天躲在这见不得光的峡谷里,天天跟一群大老爷们儿密谋着如何造反如何推翻当今皇权!
天可怜见,他对这些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真正的梦想不是造反,而是造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