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峰就在巢湖边上,山脚蔚然深秀,萝荫秀木遍地,山腰以上则是峭壁林立,难以攀爬,再往上云遮雾挡,看不真切,山门就在浓雾之后,过了山门,便是宗门了,宵水宗就在山顶,地势平缓许多,采用的是岩石建筑,古朴厚重。宗门不大,只有凌叔平和他的两个弟子,很是寂寥。
凌叔平安排了师徒俩的住处,玉和与元慎住的地方隔了好几个院子。
凌叔平对元慎很是敬佩,非要请他给弟子们讲一讲收门徒的规矩,像宵水宗这样的门派,哪有什么机会,元慎只能随意说了一些往年的规矩,若是聪慧一些的,凭借元慎说的这些就可以知道小门小派想进昆仑是有多难了,但凌叔平也不知怎地,转头对两个弟子说道:“昆仑收徒要求如此高,你们更要努力才行,若是以后能拜入昆仑,方不枉费今日元掌门耐心教导。”
玉和觉得有些无语,元慎倒是面不改色,她不爱虚以委蛇地应付,遂自己出去溜达了,她实在想不通,元慎为何对这宵水宗如此感兴趣。
整片山头都是些低矮建筑,围做一个个单独的小院,可惜许多院落已经破败,也不知多少年没人住了,进去一看,石墙上还留下许多打斗痕迹,可见当年战况激烈,且十室九空,这样一算,二十年前两族大战时,宵水宗应该死了不少人。
站在山顶往下看,倒是可以清楚地看到琅琊峰下围绕着许多村庄,大概是因为此处有巢湖,所以渔村零散分布,将琅琊峰团团围住,说起来,琅琊峰离天符门不远,不过天符门已经不复存在了。
此时已经正午,天空已经亮堂堂的,可惜满天都是厚重的云层,天气阴沉且闷热,玉和沿着山道慢慢往下走,到了湖边,见湖面上聚集了些渔民,在讨论出船的事情。
年纪大的老渔民叼着烟筒,道:“我看这天气,只怕还要下雨,还是不要出船的好。”
有个皮肤黝黑的精瘦汉子道:“嗐,雨早停了,如今乌云也散了,哪里那么容易下雨。”
旁边一个壮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焦老六,乔叔是老江湖了,他说会下雨,今日定会下雨的,咱们还是再等等吧!”
焦老六不听,自顾自上了渔船,道:“周二,我从小在这湖里长大的,就是雨天也能在水里耍一耍,怕个甚。”
乔叔丢下烟筒,连忙喊:“你小子,快回来,昨夜恁大的雨,湖底说不定起了漩,快别去了。”
焦老六却撑着船竿走了:“大雨过后,鱼虾才肯冒头,我去探探路。”
焦老六撑船倒也四平八稳,渔船驶出一段,他撒了一网,果然捞出许多鱼虾来,其中还有许多银鱼,银鱼价贵,很难捕捞,其他渔民见此,也纷纷上了船准备出船捕鱼,只有乔叔抱着烟筒劝阻:“别去,别去啊,你们这些年轻人,唉……”
焦老六的船已经出了很远,却不料,一个浪头打来,焦老六的船突然就翻了,渔民们历来水性好,附近的人也不在意,只有乔叔一直盯着湖心看,见焦老六半晌也没露出水面,连忙喊道:“焦老六掉进去了,你们快去看看!”
渔民们却不理他,水上讨生活的,掉进水里不是常事吗?
乔叔急了:“唉,快去瞧瞧,他都掉进去半刻钟了,快!”
周二离焦老六的船最近,他一听,纵身一跃进了湖里,寻了一圈也没寻到焦老六,他慌忙呼唤其他渔民:“焦老六不见了,大家快帮忙找找!”
此时离焦老六掉进水中已经过了半刻钟了,凡人哪里可能在水中闭气那么长时间,玉和着急救人,也跳进了湖中,用灵力一探,原来湖底有暗涌,那个叫焦老六的被扯进了旋涡中,周二也游到此处,被漩缠住不得脱身,玉和捏了诀将人拉出来,两人合力把焦老六拉到船上,探了探鼻尖,已经没有呼吸了,周二连忙给他度气,又去压焦老六的腹部,没有半点反应,玉和看了看,焦老六已经没有生气,是救不活了,渔民们围了上来,见焦老六已死,也是难以置信。
“怎么会这样,焦老六水性那样好的一个人?”
“是啊,这船怎么说翻就翻。”
“天还没下雨了,怎么就这样了?”
小船回到岸边,众人围了上来,乔叔叹道:“唉,让你们不要去,不要去,你们非不听,年轻人啊,不知轻重。”
焦老六已死,村民们只好喊来了他家中人,来的是焦老六的老娘,六十多岁的样子,身材佝偻,满脸皱纹,见到焦老六的尸身,哭天喊地:“儿呀,六啊,娘喊你,你咋不应一声啊,六啊,你这一去,娘可怎么办啊!”
周二道:“婶子,咱们也想不到今日的事,先前一直都好好的,谁想到,那船说翻就翻了,我下到水底一看,湖中心有个恁大的漩涡,老六就是被漩拉住了。”
乔叔拍了拍胸脯,吓得不轻:“老一辈就说了,大雨过后不能下船,昨夜恁大的雨,我就说不能出船,不能出船,你们这些后生非不听啊。”
周二也很是后怕:“可不是吗,我也差点折里头,还是这位姑娘帮忙,否则我今天也上不来。”说罢指了指玉和。
周围的人瞪大了眼睛看着玉和,很是震惊。
焦老娘伤心极了,一把拉住玉和,喊道:“你咋不早点下去救人,咋见死不救,可怜我的儿呀!”
乔叔劝:“老嫂子,这位姑娘只是路过,不能怪人家。”
焦老娘哭道:“我就这一个儿呀,当年,生了五个都夭折了,就留下这一个儿呀,还是求了琅琊山上的神仙才保住的,他没了,我以后可怎么办呀。”又骂乔叔:“你说你也是个长辈,咋不拦住他!”
焦老娘实在太过命苦,在场的人纷纷红了眼睛,大姑娘小媳妇们背过身去抹眼泪。她哭得喘不上气来,乔叔喊来了老伴帮着劝道:“老嫂子,总不能叫侄儿躺在这里,大家帮着搭把手,送他回去罢。”
焦老娘哭了许久,有气无力点点头,同村的汉子们拉了一辆板车过来,将老六带回去,玉和虽然可怜焦老娘,但也没有办法,心里又懊恼,怎么没提前下去救人。
默默回了宵水宗,心情很是低落,她是修士,比凡人多出许多本事,今日却眼睁睁看着老妇丧子,坐立难安。
第二天又去了渔村,天气依然阴沉沉的,焦家布置了灵堂,小院很破旧,焦老六的尸身只用草席包住,连口薄棺都置办不起。这几日天气闷热,且焦老六壮年横死,今天就要下葬了。
乔叔在院子里帮着主持各项事宜,提了只茶壶,倒了几碗水,分给在场的人喝,道:“按照礼节,来吊唁相帮的人,本应该煮饭食招待的,但你们也知道,焦家穷,如今,连唯一的年轻人也不在了,今日,就只能倒碗琅琊峰的清水给众位喝了。”
来吊唁的人都可怜焦家遭此横祸,没有拒绝,端着水喝了。
焦大娘来到玉和跟前,眼睛肿地像核桃:“姑娘,昨天我错怪你,还骂了你,希望你不要计较。”
玉和怎么会怪她呢,安慰道:“您节哀顺变。”
焦大娘端了碗水过来,道:“我听周二说了,要不是你,我连我儿的尸身都看不到,我家里穷,没什么答谢的,只能请你喝碗清水了。”
玉和心情很复杂,又见焦大娘两眼哭得红肿,可怜极了,接过来,正要喝呢,却听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