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风进了院门,见这小楼装饰简洁,不像水凝烟那般雕梁画栋,这里白墙灰瓦,寂寥又冷清,院中种着梅树,现在是中秋,只有满树的绿叶。进了阁楼,屋内布置十分简陋,到处都是暗沉沉的,仿佛尘封多年被人遗忘一般。
元慎站在廊下,见了松风,心想,这男宠言行举止真是像极了临渊,又年轻俊美,她一定很喜欢吧,心底酸涩无比,语气很生硬地问:“你怎么来了?”
松风走近,低声道:“快去越修山,君上在那里,凶多吉少。”
元慎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今日是礼祭日,这松鼠精搞得什么名堂?
松风催促他:“你快去,再晚就来不及了,霓虹找了两个修士帮忙,要对付她。”
元慎一惊,问:“你说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松风信誓旦旦地道:“我发誓所言非虚,来不及解释了,你快去吧,她已经失踪两天了,几大堂主都在找她,修士们不会让她活着走出越修山的,就当我求求你了,她毕竟是你的师父,你去救她一命吧。”说着就要跪下去。
元慎拉他起来:“我去。”
***
玉和试图冲出越修山,却发现是徒劳,碧翁端和娄可任察觉到此处有异动,很快就赶过来,她连忙逃走,两人紧追不休,交战数次,玉和渐渐觉得精神不济,越修山多榕树,她找到了一株巨大的榕树,上方有个树洞,进去躲了起来。
诛妖阵闻妖气而动,玉和若想出去,只能化去满身妖气,可若是如此,根本打不过娄可任,她被娄可任刺了一剑,伤口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人也昏昏欲睡,在阵中又运化不了妖力疗伤,这样下去,即使有神力护着,只怕也很难逃出生天,也不知道众妖是否知道她被困在这里,诛妖阵可诛杀一切妖精,他们就算知道了也没有办法救她。
睡意一阵阵涌来,玉和知道自己不能睡,越修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碧翁端手段高明,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这里来,精神在昏迷和清醒之间不断打着拉锯战,眼前开始飘忽起来,却见林潮碧树间,有个身影匆匆赶过来,他穿着素色的衣袍,手持素情,凤眸里满是担忧。
元慎循着追踪的法诀到此,见她脸色苍白,精神萎靡,心知定是受了重伤,说起来,这法诀还是当年在昆仑,软禁她所用,这些年,他一直未解,也从没用过,此番算是派上了大用场。
玉和问他:“你是来杀我的,还是来救我的?”
元慎上前搀扶住她,道:“来救你。”
玉和放下心来,脱力地倒下去。
元慎连忙将她抱住,只觉手心濡湿,低头才看见手中满是鲜血,妖君的衣袍是浓黑色,即使满身鲜血,也显不出来,他将她放下来,见伤口在后腰,如今还在渗血,伸手去解她的衣袍。
玉和一把打开他的手,厉声道:“住手!”
元慎解释道:“我为你止血。”
玉和合紧了衣襟,她身上有夜惊川留下的纹身,不想让他看见。
元慎不明所以,他道:“你的伤口没止住血,我只是帮你疗伤而已,绝不会有什么不轨之举。”
玉和怎么也不肯,口中威胁道:“你不准碰我!”
元慎有些生气,她身上的哪一处他没见过,难不成如今有了松风,要为那男宠守身如玉了吗?
元慎干脆也不理她,玉和终究还是支撑不住了,偏头晕了过去,元慎解开她的衣袍,呆住了,她的肩上,腰上,爬着诡异妖艳的纹身,一直延伸到腰下的衣裙里去,他记得她曾经一身雪肤,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她后腰上的伤口足有七寸长,元慎清理好伤口,上了药包扎好,又分出灵力替她疗伤,用了清洁术化去她一身血污,却忍不住偷偷掀开鞋袜,瞧见右脚踝上也是纹身。
玉和清醒过来的时候,有些乏力,身上却清爽得很,心知元慎定是为她处理伤口了,抬头果然见他一脸讳莫如深地看着自己,她道:“你看见了吧?”
元慎涩涩地开口问她:“谁纹的?
身上那片纹身有些地方连玉和自己都够不到,怎么可能是自己纹上去的,他果真一下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玉和自暴自弃地道:“夜惊川。”
元慎眼神一下子变得阴郁无比,她果然献身夜惊川了吗?为了临渊,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吗?先是夜惊川,现在又有了个肖似临渊的松风,当初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只对他动过心,压根就是谎话,她心底爱的那个人,明明就是那个死去的临渊!
元慎气极了,不再看她一眼
玉和就知道他会厌恶自己,当初她清清白白的时候,他就嫌弃自己,如今见了这纹身,只怕更是蔑视,她讥笑:“你生气了吗?看来你很在乎嘛。”
元慎额上青筋暴露,眼中是掩藏不住的怒色,又有被揭穿之后的窘迫,他道:“你竟如此不自爱!”
玉和没有辩解,反正人人都说她是寡廉鲜耻的女人。
她默默出了树洞,他心中又恨又气,可哪里放心,只得起身跟上,俩人隔得很远,一前一后来到山口,娄可任早就在这里守株待兔,见了元慎,大吃一惊。
娄可任喊道:“元掌门,妖孽就在你身边,还不快诛杀!”
玉和手持飞练击向他,娄可任的命,她要定了,在这诛妖阵中,玉和是打不过娄可任的,但元慎不会袖手旁观,娄可任岂是元慎的对手,他骂元慎:“你竟与她沆瀣一气!”
元慎不语
娄可任慌了,与他谈条件:“只要你放过我,我会向修界证明当初白莲山上的人确实不是你师父杀的,那几个纨绔也是我暗中派人挑唆。”
元慎震惊,原来当初,果真冤枉她了。
玉和冷笑,白莲山那两百零六条人命,是一场彻彻底底地陷害,因为这个,她彻底在修界翻不了身,不过,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了呢?
她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娄可任见此,咬牙切齿地拼力向玉和攻来:“那就同归于尽吧!”
玉和不敌,元慎岂会坐视不理,他也恨娄可任当初对玉和的陷害,手持素情,亲手杀了娄可任。
娄可任死不瞑目,指着元慎骂道:“叛徒,修界不会原谅你的。”
玉和满意了,临渊可以瞑目了。
她割开手心,蘸血化了个符,诛妖阵可诛杀一切妖,却抵挡不了神力,碧翁端布下的法阵,刹那就被攻破,碧翁端藏身在阵眼里,而阵眼就在山谷口,他不敢相信玉和如此轻松就破解了他花费二十年研究出来的阵法,这女子身上,到底还有什么秘密,还不等他问出口,玉和持飞练,毫不犹豫,一招就杀了这世间难得的阵法天才。
元慎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她不是被诛妖阵困住毫无招架之力吗?不是身受重伤吗?不是连娄可任都打不过吗?怎么弹指之间就破解了此阵,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你利用我?”
玉和回头,薄凉地笑:“是,那又如何?”
即使娄可任被修界所不屑,也不能由元慎来杀,他着了玉和的道,如今,俩人是一条船上的了。
玉和当了一百多年道士,又精通阵法,自然研究过诛妖阵,只是她成了妖,没有办法破解,直至发现自己的鲜血可以削减阵法的威力,就想明白了,在神力面前,所有仙法都只是小把戏。
人质这东西太不靠谱,她要的,是元慎即使回了修界,依旧留有把柄在她手上。
俩人一路沉默回了妖都复水,四位堂主得知事情的经过,纷纷变了脸色,谁也没想到一向老实的霓虹会叛主,玉和吩咐彻查。
结果令所有人大吃一惊:据霓虹的亲信交代,当年夜惊川的未婚妻余容,是被霓虹所杀,栽赃给了娱娘,而螃蟹精郭索,也是受霓虹的指使。
楚鸾在霓虹的洞府找到了夜惊川的尸体,被保存地很好,这些年,霓虹一直耗费了大量修为养着尸身,令其不至于化成原形,更不至于腐烂。
楚鸾道:“夜惊川的尸体,就在霓虹的床榻上,她夜夜枕着尸身入睡。”
谁也想不到,霓虹竟然如此深爱夜惊川,事情已经明了,当年夜惊川欲娶余容为后,霓虹妒忌,杀了余容,栽赃给了垂涎后位的娱娘,一箭双雕。
殷织最生气:“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竟如此阴险,她这是以为我灵环堂好欺负吗,先是栽赃给前堂主娱娘,又借着我的手,指使郭索刺杀君上。”
凌云闻言,怀疑自己洞府里那桩争风吃醋而闹出人命的事情只怕不简单,告辞回去彻查之后,果真如此。
一个霓虹搞得整个妖界乌烟瘴气的,玉和下令将她族中一干妖精仔仔细细依罪论处,一时间,竟然揪出来几十条鲤鱼精,霓虹为了替夜惊川报仇根本不计后果,就算玉和死在越修山,她的这些儿孙后代们也必定会被问罪的,真是一个疯狂的女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