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寒暄后,宴会重回正轨,依旧是饮宴酬酢、珠歌翠舞。
舞姬们莺舌啭啭、红绡肢软,盛妆之下,长得都不错,夜惊川指着个高挑清丽的对十五道:“你劳苦功高,我觉得那个长得不错,赐给你了,权当慰劳。”
十五不感兴趣:“多谢君上美意,十五无福消受。”
夜惊川笑道:“忘了,她是柳树精,你们不合适,对了,那个耍剑舞的怎么样,听说是狐族的。”
那狐妖长得风情万种,十五看了一眼,道:“君上,属下一心效忠您,无心考虑婚姻之事。”
夜惊川哈哈大笑:“不过是个玩物罢了,如何谈得上婚姻大事,十五,你太较真了。”
十五仍在推拒:“她们都是君上的,属下万死不敢觊觎。”
夜惊川不再勉强,道:“也罢,你若有看得上的,只管开口就好。”
凌云存心挑事:“十五年纪尚小,自然不急,君上,恕属下僭越,你也该娶一位妖后了。”
娱娘本来与霓虹在一处窃窃私语,听了此话,止住话头,一脸希冀地往王座上那人望去,夜惊川不以为意地道:“为后者,自然要好好挑选,不可草率。”
凌云道:“看来君上至今还未看上谁。”意指娱娘,果见她脸色很难看。
夜惊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凌堂主风姿不俗,听说飞翼族内为你拈酸吃醋的女妖数不胜数啊。”
凌云道:“君上言重了,哪有这样的事。”
娱娘存心在夜惊川面前卖乖,对凌云道:“哼,飞翼族中的姐妹没一个不是花容月貌,凌云,你如此玩弄她们的感情,我真为那些姐妹不值。”
凌云道:“我们妖族的容貌大多是根据化形之前见过的人脸变化而来,花容月貌也是假象而已。”
娱娘心中不快,道:“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话多虚伪。”说着,想拉霓虹下水,道:“虹娘,你说是不是?”
霓虹道:“我幻化人形时,也想变个美人,只是我在小小一方鱼塘里长大,见识浅薄,只见过喂鱼的一家人,所以如今容貌平平,后来这些年,才知道什么叫美人,才见过什么叫倾国倾城的绝色。”
娱娘听到绝色这两个字,想也不想就抬头看了玉和一眼,心中不免嫉妒起来,听说这位左使生下来就是人身了,容貌承自父母,玉霄飞练,郎绝独艳,生下来的女儿自然不会丑陋,对玉和道:“左使,你评评理,你可是女子,不能站在他们那边。”
玉和淡淡一笑,避重就轻道:“天下皆以美之为美,少有谁能免俗,然,在座各位的追求远不止于此,君上杀伐决断,心怀壮志,此乃大志,对于皮相的追求在宏图霸业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夜惊川笑道:“左使知我。”
凌云也觉得她说的话很有意思,果真是玉霄的女儿,见识自然不会差。
娱娘悻悻闭了嘴,霓虹仿佛第一次听到这样高深的论调,目光中很是敬佩的样子,娱娘见此,心中对她骂了无数句:“真是没见识的乡巴佬。”
阳十在最角落里,默默观察着众人,不发一言。
宴会持续到深夜,众妖酒至半酣,醺醺然告辞,玉和倒还是清醒得很,出殿门时,后头有人喊她:“姐姐,我送你回去。”
回头,只见夜惊川拿了件斗篷披给她,道:“夜里风大,你身子骨弱,小心着凉。”
玉和拢了拢斗篷,道:“多谢君上,请止步吧,我自己回去就好。”
夜惊川却不依,道:“我送姐姐。”
玉和拒绝了:“哪有君主送臣子的道理,君上折煞我了。”
夜惊川见此,道:“也罢。”吩咐小妖好生服侍她。
玉和默默顺着小路回了苏言殿,四位堂主并未走远,娱娘远远望见,很不高兴,她将每一个出现在夜惊川身边的女子都视为情敌,又怕玉和会抢了妖后的位置,君上那样重视她,她又生得美,娱娘觉得受到了莫大的威胁,愤愤不平地嘟囔:“如今不过废人一个,竟然得了那样的高位。”
霓虹装作没听见的样子,道:“今晚这酒劲忒狠了些,怎地脚下这台阶都劈成两半了?”
随时侍她的小妖连忙搀扶起她:“堂主小心脚下,属下扶您回去。”
娱娘没地撒气,甩了甩袖子,朝着霓虹的背影冷哼一声:“好不知情识趣!”说罢气冲冲走了。
剩下十五和凌云两个,凌云问:“君上莫不是瞧上了苏言殿那一位?”
十五依旧冷漠的样子:“不知,君上的事情,岂是我等能议论的,凌堂主早些回去吧。”
苏言殿与扶苍殿两两相望,隔得并不远,但其间修建了花园亭苑,弯弯折折,走起来却花了两盏茶时间,她回到苏言殿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了,早有女妖点亮了烛火,殿中红纱飘飞,凄美又冷清,玉和屏退众人,准备休息,她虽只喝了两盏酒,衣裳却被殿中酒气浸染,有些呛鼻,走进内室,脱去外袍,想要更衣,却见窗边纱帐后头站着个人,玉和一惊,手中外袍落地,厉声喝道:“谁在那里!”
那人撩开绯色的纱帐,露出脸来,只见他面色憔悴,胡子拉渣,一双凤眸里满是冰冷神色,他手中提着长剑,来到玉和跟前,拔剑指着她。
玉和此时见他,真是恍如隔世一般,呢喃着喊他的名字:“阿慎。”
元慎手持素情,剑锋抵上她的颈,却再也刺不进去半寸,他闭眼,为什么下不去手,来之前早已发过誓,她已叛变,必诛杀之。
玉和颈上肌肤感到素情剑气,起了栗,他是来杀她的吗?她道:“阿慎,那两百零六人,不是我杀的。”
元慎睁眼厉色望着她:“他们都是被飞练所杀,除了你,还会有谁?”
玉和道:“是夜惊川,他栽赃给我,我却不知他怎样办到。”
元慎不信:“齐溱亲眼所见,你毫不犹豫,就杀了江陵五大家族的公子,人证物证俱在。”
玉和心想,齐溱明明目睹了事情的经过,自然知道余下的两百零壹人不是她所杀,他却不愿证明她的清白,根本就是在乘机报复,她辩解:“没错,那五个纨绔是我杀的,他们想要侮辱我,可其他的人,真的不是我,我杀了那五个人,就被娄可任和你风师伯抓了,怎么会去杀另外的人。”
元慎道:“你那日明明承认了,此时却又改了口,我不会相信你的。”
玉和伸手抚上他持剑的手,道:“你别这样用剑指着我,我会难过。”
元慎到底有些心软,垂下手,玉和又道:“我那日只以为你说的是那五个纨绔,心里气你,才说出那样的话,哪里知道你说的是两百零六条人命,我们都被夜惊川算计了,阿慎,你相信我。”
元慎苦笑:“你要我如何信你,就算你未滥杀无辜,那么前几日呢,你答应夜惊川做了左使,难不成是他逼你的不成,我看他对你好得很呢。”他站在窗前,清楚看见扶苍殿前灯火通明,夜惊川一脸宠溺地为她披上斗篷。
玉和叹道:“除了妖界,我还能去哪?”她问:“当初我求你,与我一起去极乐岛,是你抛下我的。”
元慎望了望她,关于极乐岛的回忆,于她是美梦,于他却是禁忌,他想,无论如何,最后信她一次吧,他妥协了:“我们一起去极乐岛吧,远离三界纷争。”
玉和心里对这句话盼了无数次,此时心中却很不是滋味,她忘不了临渊死在她怀中的悲惨模样,她道:“不,我不去,我要留在妖族。”
元慎错愕地望着她:“为什么,难不成你真想做这个左使吗?”
玉和承认:“是,我自愿答应夜惊川的,我要为临渊报仇。”
元慎仿佛见了鬼一般:“你莫不是疯了不成”,难道她真的变坏了吗?一把扯着她:“不行,你必须跟我走。”
玉和被他捏得生疼,挣脱不得,心里又气又恨,喊道:“你又不爱我,说这些做什么?”
元慎怔了怔,他肯陪她去极乐岛了,她怎么又不愿意了?他问:“临渊在你心中,就这么重要吗?”
玉和赌气道:“是,我年少时便仰慕他了,若非后来世事难料,彼此情投意合,说不定早就做了夫妻,端午那日,他要我嫁给他,我也答应了。”
元慎听着,胸口一阵气闷,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怒火中烧,不想再听她口中说的那些话,头一昏,手上用了狠力,将她一把箍在怀中,低头,想也不想就堵上了那喋喋不休的小嘴。
玉和震惊地回不过神来,任由他横冲直闯,清冽与甘甜纠缠不休,元慎却尝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瞳孔一缩,猛地将她一把推开。
玉和跌在地上,醴红的唇瓣还有些微肿,脸上红晕未退,摔得疼了,手臂也被捏得青紫,满脸委屈看着元慎,他这是做什么?
元慎心烦气躁,他尝到了阴寒的味道,那是妖气,他想起扶苍殿前那一幕,若非早知两人身份,只怕还以为是对如胶似漆的小夫妻,又想起当年,夜惊川口口声声喊着她“阿和姐姐”,举止十分轻佻,他眸色沉得可怕,问:“还有谁碰过你?还是说,你真的沦为了妖族?”
玉和听了这话,心头仿佛被人狠狠捏碎一般,修界那些人都说她在白莲山上受到了凌辱,怎么,元慎这是嫌弃她吗?她怒道:“你管得着吗?你不过是个不负责任的混蛋罢了,你滚,滚!”
元慎一脸怒色出了苏言殿,不想再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