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青一直未醒,是因为再次陷入了那个梦魇。
梦里的他满目疮痍,可师父总不来。
昆仑山上的风雪一遍遍的淹没他的身体,而后归零再来一遍,跟时光倒流似的。
如此反复几天,他的身体和心理都已麻木,唯有心口仅存的‘师父’两字尚有些温度,可几乎被冰封的自己却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
陆长青靠坐在崖边,再一次看着积雪一寸寸的将自己掩埋。
可这次终究是有些不一样了,在他支撑不住闭上眼时,耳边传来了脆铃声。
虽然夹杂在风雪中,但他还是一瞬就听了出来,那是师父发带上绑着的红铃,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声音!
陆长青挣扎着睁开眼,果然看到一双妙足置于眼前,赤着的脚尖已被冻的通红,单薄的衣衫和红色的发带也在寒风之中摇曳,发带尾部缠着的红铃虽无内丸,却能发出脆而不嘈的声音,胜过世间丝竹万千。
可除开这些,他眼中的师父与木橙子眼中的琅青并无二致,赤足白衣,黑发红铃,万万年来她都是如此模样,但不知为何,陆长青总觉得她不该如此,她应该是无忧的少女模样,不该如此的苍白脆弱...
回过神时,陆长青已是满面清泪,亦如他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她一样。
但琅青又和记忆中的模样不大一样,她注视着自己,温柔且专注,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僵硬的陆长青生生打了个寒颤,她说:“三年期限已至,是走是留可想好了?”
......
一股温热自额头起至百骸终,昏睡了几日的陆长青终于幽幽转醒。
军帐之中有片刻的宁静,而后陆长青爬下床规规矩矩的跪在了琅青的面前。
埋首的脸让人看不到表情,但琅青清楚,他在落泪,虽不知原委,但他当有自己的难处,琅青不点破,就由他跪着。
想来他哭痛快了,自会起身。
闻讯而来的木橙子和白芯蕊面面相窥不敢吱声,就看他那么跪着一跪就是半晌。
陆长青收拾完情绪已是个把时辰以后,在众人都在担心他大病初愈是否能再支撑时,才闷声说了一句:“徒儿知错了。”
琅青奇道:“何错?”
“徒儿不该松懈让蛊虫趁虚而入,不该经不住蛊惑前往南国,不该自不量力对战南国巫师,也不该...”
陆长青说到此处突然顿住,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坐于床头,脸色尚有些苍白的琅青继续道:“徒儿不该利用三年之约,胁迫师父出手,累师父受伤。”
那声音又沉又轻,听的琅青生出一股陌生感,大概是因为于她而言不过三日,于他而言已是三年。
三日前他还会怯生生的拉扯她的裙角,三年后,他已能将工于心计说的如此坦荡。
想来这些年他虽辛苦却也将自己保护的很好。
琅青有些唏嘘,但能学着保护自己,总归是好的:“我既以承你一句师父,自当护你周全,这不算利用。”
陆长青再次拜了下去,一字一句诚恳叩谢:“谢师父救命之恩。”
琅青不是多话之人,她虽觉得今日的陆长青一而再的道谢有些反常,但没多问,只问她较为关心的话。
“三年期限已至,是走是留可想好了。”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刻。
陆长青浑身一震而后咬着牙说出不走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