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苏瑞安,认识他的街坊邻居,总是会露出一副敬而远之的表情。
在这些人看来,苏瑞安的存在,是可以和灾星画等号的。
一九六三年。
苏瑞安出生的年份。
那一年,他的家中发生了一场火灾。
这件事情,本不应该和他产生任何的联系。
可是,发生火灾的那一天,正是他出生的日子。
而在那场火灾中,还有一个丧生的人。
这个人,正是他素未谋面的哥哥,当时只有两岁的苏瑞平。
当天夜里,急着送羊水破了的母亲去医院,苏瑞安的父亲,慌忙之中,没有带上熟睡中的苏瑞平,只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
然后,就发生了那场火灾。
时隔多年,火灾的原因,已经不可考究。
但苏瑞平的死,却无端的怪到了他的头上。
至少,街坊邻居以及苏瑞安的父亲是这样认为的。
也就是从那时起,街坊邻里的议论中,开始有了将其称之为灾星的苗头。
自这之后,发生在苏家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是在证明这个说法的正确性。
从苏瑞平一岁到四岁的年纪,每一年,家中都会有一位老人离世。
这些,原本不过就是老人正常的生老病死。
可这个世界上,总是会有那些好事之徒,喜欢将那些毫不相关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大搞阴谋论,或者宣扬封建迷信之类的糟粕。
偏偏,这种没有任何根据,甚至没有丝毫逻辑的言论,总是会有人愿意相信。
总之,几个老人的离世,在这些人不遗余力的添油加醋之下,已然成为坐实苏瑞安灾星身份的有力证据。
每次,在街道路口碰到那些邻居大妈的时候,年幼的苏瑞安都能听到她们在背后毫无顾忌的议论,不时还会传出几声明目张胆的笑声,满是幸灾乐祸的意味。
这些话,对于当时只有四五岁的苏瑞安来说,并不能清楚是意味着什么。
但本能的直觉告诉他,这不会是什么好话。
久而久之,在外面,他变得越发沉默寡言,不愿与人交流。
这期间,唯一能给予苏瑞安慰藉的,只有他的母亲。
如果说苏瑞平的离世,最伤心的人,莫过于他的母亲。
可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归咎于任何人,更多的,只是自责。
也是因此。邻居的那些议论,他的母亲,从来就没有在意过,而是把所有的关爱都倾注到了他的身上。
让他可以在外界的冷漠之中,感觉到一丝家庭的温暖。
至于说苏瑞安的父亲,则完全是另外一种态度。
这些年来,一直对当年的那件事情耿耿于怀的他,又受到邻居间闲言碎语的影响,面对苏瑞安时的态度,一直都是颇为冷漠。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年时间,随着苏瑞安一天天长大,情况非但没有转好,反而因为一场意外而急转直下。
十二岁那年,他的母亲,给他添了一个妹妹。
可她自己,却是因为难产离开了人世。
这对于苏瑞安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
不肯接受这个事实的他,变得越发沉默寡言,不愿与人接触。
即便是面对仅存的两个亲人,也是如此。
和父亲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什么可说的。
十几年如一日的冷漠,早就已经融入他们双方的血脉之中,是如同吃饭喝水一般平常的事情。
可是,在面对妹妹苏瑞月的时候,他也是同样的冷漠。
在苏瑞安的心里,他的妹妹,就是杀死母亲的罪魁祸首。
明明,他应该是最能对苏瑞月感同身受的人,结果,却成为最恨她的那个人。
或许,是多年以来,外界流言蜚语的伤害,让他的性格变得异常扭曲,才会产生这种偏激的想法吧。
苏家三人,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就这么度过了五年的时间。
这期间,苏瑞安的父亲经历了再婚。
苏瑞月也一天天长大,开始渐渐懂事,隐隐约约知道她的哥哥并不喜欢她。
所以,在面对苏瑞安的时候,总是会感到拘谨,甚至是有一些恐惧。
而苏瑞安本人,则是在拼命的学习,想着能有一天逃离这个给他带来无尽痛苦的地方。
可惜,事与愿违,高考失利后,十六岁的他,只能选择进工厂工作。
这一年,他父亲的再婚对象,则是在留下一封书信后便和其他人离开,下落不明。
而这一件事,仿佛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摧毁苏瑞安父亲的意志。
自那之后,整日浑浑噩噩,仿若行尸走肉一般。
直到……
……
伴随着剧烈的头疼,苏瑞安强行睁开眼睛。
顶着刺目的阳光,什么都看不清。
意识渐渐清晰,努力地想要抬起手遮挡住阳光,却发现身体根本不受控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良久,苏瑞安才感觉到手脚的存在。
这种感觉,苏瑞安从未有过,却分外真实。
挣扎着想要起身,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被什么东西禁锢着,完全动弹不得。
“我的手,这是怎么回事?”
视线努力向自己的右侧偏转。
眼睛微微眯起,终于,眼前的光线,从之前白茫茫的一片,有了其他的颜色。
渐渐的,一个影子越来越清晰。
挺直的鼻梁,微微抖动的细长睫毛,逆光下,她整个人如同沐浴在圣光下一般。
“这……”
瞬间,苏瑞安再次睁大了眼睛,头皮发炸,浑身汗毛之力。
这人,不是刚刚出现在他梦境里面的吗?
没记错,是那个所谓后妈的女儿,换言之,是他异父异母的法律意义上的妹妹。
可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说,他现在还在做梦吗?
挣扎着坐起身子,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入目之处,尽皆被白色所笼罩,只是有些许地方,或许是因为年头太久,有些老化泛黄。
纯白色的环境,还有弥漫着空气中的刺鼻消毒水的味道,无不在提醒他,这里是一处病房。
“我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视线向上扫去,终于,苏瑞安注意到自己被牢牢固定住的右手,以及墙上的一本挂历。
几个粗大的数字显示着。
今年不是2022,而是1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