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青予抽回手，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眉眼尽是疏离之意：“师姐果真是丝毫不念旧情。”
自小一块儿长大的深厚情谊，而今因为一己之私，将事事算计在内，一点也不顾念昔日情分。
毫不犹豫的利用与背叛，于师兄来说，大概比剜心剥骨更痛苦数百倍吧。
颜青予微微垂眸，握着翎息珠碎片的纤指收紧，泛白的指尖隐隐含着一丝异样的柔光，却转瞬即逝。
莫名的疲惫漫上心头，昔日最珍视的情份如山川崩塌，仅存的一丝期待瓦解。
一瞬间，好似什么都化作了虚无。
曾经那个教她法术、细心保护她，总带着她玩闹嬉戏的女子，眼下却变成了她最不想见的人。
颜青予转过身，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冷：“师姐好自珍重。”
师兄至死都恨不起来，她还能做什么呢？
“等等……”见颜青予要走，斓柒便下意识开口叫住她。
顿了顿，她僵硬的收回手，低声道：“后日便是我承袭魔君之位的大典，小师妹不如留下来，等过几日再走？”
多年来的夙愿得以实现，她心下不免期待着能与亲近之人一同看看，她一手创下的魔界的“盛世”。
哪怕明知道小师妹厌极了她，明知道小师妹会拒绝……
可太多事，即便心中有悔意，她也回不了头了。
“我想没这个必要吧。”颜青予淡淡抛下一句话，便决然离去。
看着那消失的素白身影，斓柒怔在原地。
他们师兄妹三人的情分，自此算是彻底尽了吧？
凡间有诗云，“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这世间有太多东西，失去了就再也追不回来了。
她懂。
只是因为有些舍不下罢了。
离开魔界，颜青予不敢耽搁，直奔雀杳山。
这一路，她心弦一直紧绷着，思绪很乱。
此番行事也的确是没有太多把握，她担心因为自己的修为不足中途生变，害怕执念破碎成空，希望湮灭……
自记事起，她便是孤儿。
那时还在凡间，终日靠着一位好心的阿婆带着她乞讨度日。
记事之前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阿婆也只是说，当时是自己在死人堆里将她捡回来的。
阿婆年纪大了，时常挨饿受冻拖垮了身体，没熬多久就离世了。
她那时不过六七岁，失了依靠很难养活自己。
别的乞丐欺负她、驱逐她，因为好心人的施舍，她时常因此被打的伤痕累累。
那一日，身着白衣的少年从天而降，赶跑了所有欺负她的乞丐。
后来因为少年的恳求，她被与之同行的中年男子收留。
初见末徽神君之时，他笑的慈眉善目，他说：你这小娃娃的确是有些不同寻常，既然我这小徒弟如此喜欢你，那你便跟着唤我一声师父好了。
昔日之事，恍然如梦。
若一切都未曾改变，该有多好。
阳光倾泄在天地之间，湛蓝的天浩瀚无垠，层层叠叠的云是一望无际的白。
眼前的视线越发模糊，让人辨不清方向。
倾尽了一身修为，灵力散尽，颜青予只觉得自己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疲惫卷席，脚下虚浮无力难再支撑。
身体不受控制的急速下坠，耳边尽是呼啸的寒风。
凉意袭便全身，是冰寒彻骨的冷。
仅是利用翎息珠的碎片来滋养故辛莲，的确是一件不易之事，遑论以己之力塑仙者之身。
这世间诸事，要想达成目的，都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师兄仙身已成，只待一魂一魄轮回归位，便可苏醒。
心中牵挂就此了结，再无留念。
只要不再做“颜青予”，她如何都好。
……
四下光线昏暗，阴煞之气铺天盖地，凛冽迫人。忽地见一束白光掠过上空。
男子好奇询问：“方才是哪路神仙入了轮回道？”
好家伙，居然都不用排队的！
“似乎与你并无多大关系。”红衣少女幽幽瞥了一眼身侧的素衣男子，冷淡应声。
男子微微偏头，正对上女子空洞的赤眸，他装作委屈，低声控诉道：“小瑶瑶，你为何还是如此无情，就不能对我温柔一点吗？”
他轮回了两世，次次都在此遇见她。起先他觉得，这小姑娘大概是特意在此等什么人吧！
可是后来他听旁的鬼魂说，这小姑娘是冥界的引路使者——花妗瑶。
红纱遮面，玉足系铃，手持花灯笼，腕间坠着了尘珠……鬼使名册之中地位崇高的冥界灵女，他起初还真没想起来。
第一次见这小姑娘时，就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
她真如传言的那般无情无欲吗？
心口蓦地生起一阵剧痛，身体不受控制的随着队伍前行。
“这最后一世，就让你投胎做哑巴好了。”花妗瑶淡淡吐出一句话，转身便消失在了绵延无尽的彼岸花丛中。
好了，这下不必怀疑了。
冷血无情的冥界鬼使，坏的很！
素衣男子默默腹诽，有苦难言。
“子殊……”身后突然听见有人喊着谁的名字。
初听这名字，素衣男子隐约觉着熟悉。
他下意识偏了偏头，发觉自己能动了，心口也不疼了。
男子眨了眨眼，看着跑过来的陌生女子，他疑惑问道：“姑娘唤的是在下？”
这姑娘模样生的倒是好看，唇红齿白，眸子清亮似水，眉间满含英气。可惜的是，任凭他如何细想都记不起来对方是何人。
“你不认得我了？”女子面上笑容僵住，怔怔地望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青年男子。
“许是姑娘认错了，在下并不认得你。”男子微微一笑，极是温和有礼。
想来前世也是个痴心人，即便魂入黄泉，也依旧对旧人念念不忘。
这小姑娘满目情伤，瞧着也的确是可怜，他不由得出言安慰：“往昔之事皆如浮云，前尘旧事再如何刻骨铭心，入了轮回道一切都会烟消云散，姑娘何不看开些？”
“你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饮下忘川水前尘旧事忘尽，在下已经喝过了……”
原是如此啊。
“姑娘，在下慕亦……就先行一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