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这个当师兄的真不如你……”
女子自然知道三平所指,轻抚自己胸前的长发,不自觉多了一副女儿情态,“我与师兄自小一同长大,师兄知道的,虽然很多事都并非我能控制,但有些事还是有挽救的余地,说现在完全放下了当然是不可能,但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也该放下,亏欠她只能下辈子再还了。”
三平看着这个女子日渐老去的容颜,也想起这个女子也是为自己倾心半生的痴情之人,也曾拥有迷倒众生的容颜,若不是幼时灵力失控害死了人使得母亲替她偿了命,她的父亲也不会一怒之下将她抛弃,幸被她师父捡回来。
若她没有来御魔署,以她的性情与美貌何愁没有个疼她爱她的人,而如今,却为了自己贻误了大半生时间,可是哪有那么多如果呢,一切皆是冥冥中注定,注定如自己一般,痴情一生。
三平不禁感叹,这世上啊,最可怜的莫过于痴情之人,最可悲的莫过于痴情之人,最可恨的莫过于痴情之人,偏偏,有情人终成眷属那样的佳话不知要两人共同修了多少世的福才得以实现,更多的还是可怜可悲又可恨的痴情人。
他常常会想,自己拥有魂碎这样一把斩妖灵魂魄的神兵,但却行违背天道之事太过而遭到了报应,眼睁睁看着心爱女子在自己面前魂飞魄散,永生永世都无法在一起,现在想想,这应该就是报应吧。
风起时,三平那麻灰色长袍微微摆动,像是要随着风儿一同离开,前往那无拘无束的一方净土,熟不知,离开人的束缚还有草稞、枯木、泥泞,又哪里会有真正的自由呢。
三平抬脚欲离开,蝉慧问道:“师兄今后有何打算吗?”
只听三平长叹一声,“我是闲散太久,该闭关了。”
蝉慧驻于纳谷湖旁,一双清眸凝在三平离开的背影,就像一直以来在其背后默默支持他一般,这次也不例外,闭口不言装作不知便是能帮到他最多的了。
“师兄,我自小倾慕于你,纵然你的眼中从来都没有我,我还是希望可以像影子一般追随你,但是,我连你心中之人见都没有见过,就输了,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值得你放弃所有,只为那一缕念想。”
蝉慧的话音轻如蝉翼,就这样消散风中,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听清自己说了什么,可笑自己是个痴人,但也宁愿让人笑自己痴。
忏思洞中此刻只有一个痴痴地盯着墙脚终年费力向上攀爬,进度却并不可喜的青苔的青年男子,洞口水帘的声音提醒着这个世界还有声音,偶尔溅在他脸上的水珠,男子却好像丝毫感觉不到一般。
洞中由昏到黑,再从黑到明,外边纳谷逐渐开始嘈杂了起来,而男子如果不是因为眼睛干涩不得已去眨眨眼,大概会被认成一尊雕塑。
当忏思洞彻底被照亮的那一瞬间,就好像阳光也照进了男子心中一般,他的眼神突然有了光彩,神色也变得轻松,伸手捡起了三平留下的信笺。
三平的字,不羁中透着一股工整,内容则是他说的保命之法,三平给它起名字叫启灵。
符南竹第一眼就看出来启灵与一般的御魔之术出自同宗,但灵力运转起来却不同原理,从未见过御魔署其他人如此运转过灵力,但作为三平的入室弟子,符南竹还是一下子就琢磨透了启灵的关键之处。
“臭老头竟然有这么好用的法术,藏了这么久才教给我。”
说着,两只手同时抬起,分别画着不同的符咒,然后两个符咒化作两道光线,缠绕、交融,最后化作点点星光消散。
符南竹面露喜色,小心翼翼将信笺叠起揣进怀中,大步离开了忏思洞。
谁知才走到门口,却有人进了来,正是言则青。
符南竹心中纳闷,这个师弟从被送来御魔署就成为所有人公认的乖乖宝,与自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进忏思洞的次数恐怕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怎么今日这么巧,与自己一同来到这忏思洞。
“则青,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要回家照顾你父亲吗?”
“南竹师兄……”
符南竹见他似有些犹豫,以为他又被谁欺负了,忙道:“则青,谁欺负你了跟师兄说,我去替你收拾他!”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言则青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师兄,则青要走了,我已经跟掌门、还有各位师父师兄讲过,知道你在这里,特意来和师兄道别。”
“这是何故?”
“那个女人自尽了,虽然父亲待她没什么情分,但终究夫妻一场,郁结难消,再加上鸠毒入体深了些,身体好的慢了些,而且父亲年岁已高,终究要有人照顾的,若是我在家,必不会让奸人得逞,差点害了父亲性命。”
“怎么?下毒的竟是言夫人吗?”
言则青摇摇头,“是言则瑾,言则瑾下毒之后被言夫人发现,便去言则瑾买毒的地方花重金求了解药,但却是只能延缓毒性的解药,但是最后言夫人还是为了保全言则瑾的性命自尽了。”
符南竹自小没有父母,只有师父,所以三平就是他的父亲,而对于母亲,符南竹只有羡慕的份,那是三平给不了的,然而符南竹懂,有些东西,求不得。
“她说,自己的丈夫全心全意都在我母亲身上,那个早已身故多年的结发妻子,自己没有丈夫的爱,只有儿子,她也是个可怜人,不过我还要感激她,我年少时体弱多病,如果不是她当年怂恿我父亲送我来御魔署,怕我也活不到今日。”
“父亲说,他的半生都在怀念我的生母,那是他的挚爱,可到头来,还是对祖父妥协,娶了另一个女人,最后负了两个女人。父亲他很后悔,没有早早看到她对自己的好,若是早发现,也不会有这样的悲剧。”
“师兄,珍惜眼前人,不要让自己后悔。”
随着言则青离开,符南竹不自禁感慨,天下之大,亲生父母怕是找不到了,但自己第二次的生命是弥樱雪给的,符南竹突然想知道这个让三平倾心半生的雪妖到底是什么样子,突然想感受被母亲呵护的感觉。
“呵,珍惜眼前人吗……”
这天的阳光暖洋洋的,照进了符南竹心里,整个心都明亮了起来,而这日照进心中那一丝温暖也被他封存起来,伴他走过了今后旅程中的一个又一个绝望。
当符南竹来到三云居三平的住处时,发现三平已然闭关,深深地叩了个头,神情更加笃定了几分,“师父,养育之恩、教导之恩,徒儿今生定是报不完了,我这就去找您让我找的答案,但不是御魔署存在的原因,而是手拿起剑的意义,等我找到这个答案,定回御魔署领罪,但现在,小鱼无罪,徒儿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禁地受苦,徒儿拜别师父。”
说着,符南竹又深深地拜了下去,起身喃喃:“臭老头,不要再欠人家酒钱了……”
自己被带回御魔署的时候还是个婴儿,打从记事儿开始就在三云居同三平一起住,直到十二岁才被安排去了普通弟子的住处,这个他长大的地方,最熟悉的地方,自己将要离开很久很久,也有可能永远也不会回来,符南竹从来没觉得从三平的住处到栈桥有那么远,甚至有一种自己可以就此在云雾之中迷失,就此被困在这里的念头。
符南竹一阵苦笑,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但这个地方,总是让自己如此不舍,这毕竟是自己的……
家。
路再漫长,也总有走完的一刻,当栈桥的影子隐隐约约映在他眼帘的时候,符南竹又再度坚定了脚步。
再近一些,云雾开始没有那么浓了,一个俏丽的身影凭栏而立,两只手拄着脸颊百无聊赖盯着飞来飞去的鸟儿看,那人身穿的不是御魔署的装束,但符南竹还是觉得这个人很熟悉。
那人似乎也感觉到了符南竹的靠近,向这边挥了挥手。
符南竹这才看清,正是昨日从忏思洞跑出去就再也没有露过面的文晓晓。
此时的文晓晓一身红装,更显娇俏可爱,身后背着的还是她那把终日不离身的油纸伞,在来来往往的月白色中间显得尤为扎眼。
“还以为你要在忏思洞呆一辈子呢,这么快就出来了,看来小鱼还有救~”文晓晓面上尽是喜悦,想来眼前这个男子自己没有看错,也没有让自己失望。
可符南竹却没什么好脸色,走到文晓晓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平时最爱闯祸的师妹竟然能在御魔署掌门的眼皮底下来去自如且不被发现,符南竹焉能不起疑,焉能不惊心。
但文晓晓却丝毫不以为意,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
符南竹不得不承认,自己很无奈,“我承认我不是你的对手,但你要知道,这里人来人往,且离长老的居处这么近,我若是存了心抓你,你也跑不了。”
“真的吗?你真有自信抓得住我?”文晓晓呵呵一笑,“安心啦,我隐瞒只是因为不想让你那掌门太注意我罢了,况且我是为你而来,既然你要离开,我当然也没什么理由留下来,你只要知道我是来帮你的就好了。”
符南竹显然对文晓晓这套说辞不满意,手上更加了几分力,“能不能抓到你试试才知道。”
“那你就喊吧,就说我居心叵测,藏在御魔署多年,然后我被赶出御魔署,再也没人帮你救出小鱼。”
“……”
符南竹承认,这个御魔署中,几乎每个人都想着可以斩妖除魔,为了成为世人眼中的英雄,受世人敬仰而努力修行着,对妖更是不可能有心慈手软一说,更何况小鱼身上还背着莫须有的罪名,除了文晓晓怕是真的没人能帮自己了,况且若是她真的动什么歪脑筋,自己也真的是没什么办法。
谁知这个时候,文晓晓摆摆手,“行了,我先走了,祝你好运~”
说完就真的走了,符南竹还挠着脑袋对着空气念叨,“不是说好要帮我么……”
但是难题就来了,在中庭随意晃晃打听一下,才知从小鱼被带进禁地玄微就一直没出来过,符南竹心中一紧,想起刚刚文晓晓说什么“小鱼或许还有救”便觉得心疼不已。
心急火燎,却无计可施,现在直接冲到禁地中去,简直就是自讨苦吃,这次救不出来,怕是就再也没机会了。
符南竹正着急,却发现栈桥那边嘈杂起来,回头望去,竟发现藏书阁起了火,火势蔓延极快,眼瞧着控制不住。所有人都朝着藏书阁赶过去,在禁地中的玄微也闻讯赶出来主持大局。
符南竹暗中看着这一切,心知肚明,定是文晓晓所为,虽然有些过分,但却是最直接最快的办法。
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在藏书阁,符南竹赶忙溜了进去,谁知禁地的门却没那么容易打开,试了所有办法,符南竹急的脸都白了,却依然无计可施。
“我就说,没有我的帮忙,你肯定救不下小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