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长安醒了吗?”冕清点点头,没有任何异色,像对待朋友一样,不陌生却也不亲近,中间仿佛有层有似有若无、戳不破的薄膜。
“醒了。”他侧身,冕清便瞧见捧着脑袋坐在桌前的长安,迷迷糊糊的,还掺着三分睡意。
“他昨晚也碰了些许酒水,还没醒。”风祈道。
“那应该没事儿。”冕清不以为意,见他们收拾的整齐,就没进去,把来意说了:“一会儿在下面大厅吃过早饭,咱们就要回去了,你有什么事情要做吗?可以办完再回去。”
“我没有事情。”风祈摇摇头。
“那咱们直接回去,就不逗留了。”
“好。”
吃过饭,纳兰妍月同神思恍惚、频频向风祈张扬的方薇薇寒暄几句就走了,各自归家。
回到安肃王府,冕清悄咪咪地把老者带来的洗髓药同她目前所用的武功心法传授给长安,午后也骑马离开,前往西北军。
西北军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还没办成。
………
金銮殿上金璧辉煌、雕龙画栋,左右两侧朝臣俯首跪地、鸦雀无声,皇帝坐在最上方。他鹰眼黑沉,脸色铁青,正俯首望着下方,而殿下,站立的仅仅二人,安肃王纳兰庭以及太子殿下。
其余朝臣皆整齐划一地跪地不起,诡异肃穆的气息侵扰整个大殿,让人不自觉心底发慌,那种不可预料、不敢呼吸的错觉袭上每个人心头,叫人情不自禁屏住呼吸,恐惧沉默。
最末端的官员紧紧低下头,尽己所能装作木杵,听不见看不见闻不见。反正,这种事遇见的多了,装作鹌鹑往往就能平安度过。
没办法,谁让安肃王跟皇帝陛下不对付,三天两头的怒目相视,触犯龙威,他们这些小虾小鱼只能尽量避开、躲在夹缝生存。
今早,安肃王提及西北军军饷发放一事,要求户部侍郎将今年下半年的军饷一次性交付骠骑大将军,他们皇帝陛下一听,话题转向西北军历史权力交付问题,而后自然而然的提到太子殿下,其中含义不言而喻,皇帝想让太子殿下执掌西北军。
而后安肃王出列,以太子殿下入主东宫时日尚早、从小到大又不在梧国成长、对西北军无甚了解认识、年龄不足恐难当大任须得稍加磨练等等各种理由严词拒绝,他底下的人自然是一呼百应,齐齐出列,足足占了朝堂一半官员以上,于是双方争论不休、僵持不下。
皇帝大怒之下,整个金銮殿就成了现在模样。
“陛下息怒。”安肃王纳兰庭嘴角含笑,手中执白色笏板,低头间眼底隐隐流露不屑鄙夷,仿佛看不见剑拔弩张的气氛,他火上加霜地又道了句。
燕澜华面色若水,平静冷漠,一身黑色四爪蟒袍衬得他挺拔俊俏、风度翩翩,脸上无悲无喜,置身事外般。
闻言,皇帝眼底怒火喷薄而出、直直冲天上九霄云外,但他面上仍旧沉稳莫名,让人只觉得深不可测。从龙椅上起身,拂袖而去:“此时容后再议,退朝!”
于是,底下预备附和安肃王“陛下息怒”话语的臣子喉咙一噎,不上不下,只能高呼了“恭送陛下。”
等皇帝彻底消失在金銮殿,整个大殿气氛一瞬间融合,如春风化雨般格外的叫人心底轻松畅快。
燕澜华抿了抿唇角,眼底隐晦莫名,一言不发转身离开金銮殿,安肃王纳兰庭也几乎跟他一同离开。
等到这二人出门后,底下官员三三两两开始聚拢往外走。
“太子殿下。”
出了金銮殿是陡峭往下的阶梯,极长,大约百米之高,六七百步,两侧斜道雕刻者祥云腾龙,扶手上镌刻历代圣贤名人所言道理,一路向下,高柱立八根,数十米高,白玉柱表面龙凤呈祥,辉煌大气,叫人望而生畏。
燕澜华在阶梯处回头,是纳兰庭叫他。
“安肃王。”他微微颔首道。
“太子。”纳兰庭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他走近燕澜华,与他并排而立,两人默契十足地一同行走。
“太子殿下,您对西北军权怎么看?”一同下台阶,纳兰庭忽然发问。
此时日上三竿,被白云遮住一半,光线并不灿烂刺眼,斜射整个辽阔大地,把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苗条而瘦高。
燕澜华脚步顿了一下,旋即继续行走,不疾不徐、从容不迫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孤与父皇君臣有别,自是父皇给谁便是谁的。”
“这么说,若是真给了殿下,殿下也会欣然接受?”纳兰庭五指收紧,广袖随他步伐行动而颤动飘晃。
“不存在欣然。”燕澜华摇摇头,扫了纳兰庭眼角的皱纹和那双漆黑幽暗的眼睛一眼,多年被权势利益侵蚀,早就没了一般人的清澈透明。他又接着道:“但我会接受。”
言外之意,如果皇帝命令,他会接受,但与他而言,只是因为皇帝金口玉言,而非他本身想要。
他明白纳兰庭的目的,无非试探他皇帝提议有没有他从中作祟顺便了解他对西北军的看法罢了。
听言,纳兰庭冷峻面庞几乎没有变化,只眼底划过一丝冷芒暗沉,意味不明夸了句:“殿下坦率。”
只是那也要看有没有本事抢夺。
后面半句,他没外讲,留存心底。
“安肃王也不遑多让。”燕澜华回夸,说不出是讥讽还是真心实意的夸奖。
但安肃王却黑了脸。大家都是聪明人,他明白他话里含义。坦率?不过讽刺他对西北军志在必夺、不肯放手将的明显正大罢了。
纳兰庭笑了笑不置一词。
燕澜华也不讲话。
两人一同下阶梯。
他们高矮相差不多,衣服颜色相似,气势各异,燕澜华带着些少年朝气蓬勃却诡异的神秘莫测,纳兰庭则带着成熟男人的镇定平稳和身处高位的睥睨天下气势,伟阔而狠厉。
二人走路时昂首阔步、大步流星,面容上又都冷漠似寒冰,连祛除云彩遮挡的阳光也温暖不了分毫,都看不透情绪。不说话时,像无声较量。
后边跟随的官员紧紧跟随,总觉得要被甩掉,擦擦在金銮殿惊出的冷汗,总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