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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佗夷 北沽 3576 2024-07-07 09:04

  忘川河面上那座奈何桥上每日来往的鬼魂众多,有不愿过桥的自愿投身于河中,成为众多幽灵的口腹之食。自愿过桥的,在桥头孟婆哪里讨碗汤饮下,忘却前尘往事,踏上新一轮轮回。

  奈何桥下不远处有一草棚亭子,亭子四周生长着葱郁的绿蕨萝,它们肆意生长,将长长触角紧贴在亭子的每一处木桩上,远远看去,草棚亭子也多了抹生命的颜色。亭子里便是年轻的孟婆正在盛汤,一旁的两名小侍女则围在炉火旁,搅拌着炉火上架的一口大锅,锅煮的是忘尘汤。

  鬼魂们排着长队,一个接一个,一个一个或犹犹豫豫,或仰头一饮而尽……轮到一位白衣男鬼的时候,他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却犹豫了片刻,抬头问孟婆“这汤是苦是甜?”

  “亦甜亦苦,皆在自己”孟婆头也不抬,熟练的捞出一勺汤灌满桌面上的瓷碗。

  “啪”随着瓷碗落地声,一名女子哭喊道“我不喝,我不要忘记他,我不能忘记他!”

  孟婆抬起头看着她,冷漠道“你不喝?你不能忘了他?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忘了你?”

  “不会的,我们约定过,共生共死,不喝孟婆汤,来世也要记得对方的”

  “既然同生共死,你死了,他呢?”孟婆的声音冰冷的刺骨,再度捞起勺子灌入一碗里。

  那女子哭的梨花带泪,道“他……他……他定是有事情耽搁了,很快便会来找我的,求求你了,别让我喝孟婆汤,我真的不能忘了他!”

  “即已死,何必留恋阳世人?世间痴情女子众多,薄情寡义的男子亦多。少不少你一个,多不多他一个。该放下总该放下。该明了的早该明了”

  “不,我不喝,乔郎不会负我的,他说过会娶我的!”

  “这女人怕是疯了吧,都死了还妄想那负心汉娶她!”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不可以这样说我的乔郎!”女子边哭边笑,跪了下来扯着孟婆的裙子苦苦哀求。

  孟婆将一碗汤递到她面前,“你若不信,自己看吧”

  女子闻言低头看向汤面,只见汤面里显露的不正是乔郎身戴大红花正欢喜的迎娶新娘子吗!

  周围的人喊道“啧啧啧!这还不是负心汉!”

  “如今这样的人多了去了,心喜时各种花言巧语,百般追求。等到厌了,烦了,遇到更好的了,还不是一脚给踹了!”

  “不!”女子绝望的大喊起来,东倒西歪的站了起来,笑得癫,大声道“你说过的会娶我的,你说过只要我假死你便为我找个新身份的,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样待我……”

  这女子喊着失控了一般冲向奈何桥,男鬼连忙追了上去,想要抓住她,可迟了一步,这女子已然投身忘川河畔,渐起片片水花。

  孟婆只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问道男鬼“这跳忘川河里大多是接受不了现实的幽魂,我见得多了。你这样的年轻人,想必放不下的东西很多……心上人?功名?钱财?”

  男鬼立马摇摇头“不!我都没有,我没有什么放不下,只家中尚有一老母亲无人赡养。”

  旁边的众鬼又说道“啧啧……这是一个孝子啊!”

  孟婆问道“你的兄弟呢?”

  男鬼摇摇头,泪眼婆娑“家里只我一个”

  孟婆道“难道一片孝心,”

  男子道“我自生下便体弱多病,是娘一手将我拉扯大,我也很用功学习书文,可……可……”他满是不舍和对阳世间的眷恋“我上月已经通过了县试,只要过了开春便能进京赶考,可我却遭奸人所害……我不甘心……”

  “瞧你这话说的,你说你是不舍家里的老母亲,现下又说不甘心仕途就此与自己插肩而过,即便是他人所害,你心有不甘,你也到了这里,你若是放不下,便可以同刚才那名女子一样。”孟婆道

  男子错愕的看着她,孟婆觉得自己今天好像说了很多话,以往她都懒得跟这些眷恋红尘的人废话,可她还是又说了句“阳间事自有阳间官差定夺,你本有大好前途,却死于非命。心里有所不甘心也很正常,可你想想倘若你放下心中的执念,愉快的去往下一世重新活过不好吗?”

  男子还在犹豫,身后的鬼喊道“你喝不喝?不喝让给老子!老子没什么可惦记到,孤儿一个,仇人一堆。”

  他仿佛在对男鬼表示:你看像我这样的孤家寡人是不是更应该不甘心,可老子就是要放荡的来,放荡的去。活着亦轻快自在,死了也要潇洒。

  男子连忙说道“孟婆说的是,我这便喝了它”

  说着,一饮而尽。问道“这一碗多少钱?”

  孟婆大略是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到问多少钱的。

  她说“我这汤不需要钱,只需一滴泪而已,刚才你自己给过了。”

  这男鬼走后,便陆陆续续又来了几名鬼魂讨汤喝。亭子的对立面,生长着一和极为茂盛的榕树。

  绿油油的叶子覆盖着整棵树,像是一把巨大的撑开的伞一般。孟婆忙完后难得有空,一手端了碗汤,穿过奈何桥,走到树下抬起头看向树上的洛川,喊道“喝汤吗?”

  “不敢”洛川满眼的笑意看着孟婆,说道“我怕忘了前尘往事”

  孟婆道“就你这样的厉鬼,我十碗汤也不够你忘的。下来,聊聊天,解解闷!”

  “你上来”洛川勾勾手

  孟婆抬眼瞪了她一眼,不过晃眼,便已经坐到了洛川身边,将汤递给她“别人可是不敢随便喝我这汤,我能亲手送给你,便说明这汤没有问题”

  洛川笑笑,喝了汤,将碗扣在树干上。说道“倘若你真的给了那忘尘汤,我也会喝”

  “呸!好好的说这些干嘛?你有什么可忘的?你可知,忘尘汤一旦喝了,便是神仙也是无能为力让你重新记起来”

  孟婆自然是知道她的往事,可这丫头睡了四百年,总该放下了吧。

  “执念别太重!”孟婆道

  洛川歪着头看向那些讨汤喝的人,说道“执念?以前有,不过挨了一顿雷劈,早放下了。再说了,我觉得我现在挺惜命的”

  孟婆道“这还差不多,不过……你不去看看你所管辖的北方领地?”

  洛川闻言“跟我有什么关系,那不是薇夫人的事吗?”

  孟婆一头冷汗“你难道不知道你们已经并列北王了吗?”

  洛川很冤,她睡了三百年,没人告诉她,她确实不知道呀。

  孟婆接着说道“这三百多年里发生了很多事,可以说整个冥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据说薇夫人知道和你并排北王时,居然意外的笑了,而且还将北方的地域管理的很好”

  洛川扯着头皮道“呵呵”

  她不想知道这些,那对于她来说,并不重要。孟婆又说“我们的头儿换了,你沉睡后,就有位来路不明的绝鬼挑战了冥王,冥王输了,被新任冥王杀了。”

  这话成功吸引住了洛川,她一下眼睛就亮了起来。在冥界,分四等鬼,四等弱鬼,三等煞鬼,二等厉鬼,一等绝鬼。前二者的人数犹如地上灰尘一般多,三等为上,能成为厉鬼的不多,目前存活的只有十位。此厉鬼还厉害的是绝鬼,这类人物简直是稀世珍宝,少之又少。

  可见这位新任冥王刚出头便把独占了五百多年冥界夺下是有多厉害,洛川自醒来后,也听闻了不少关于这个冥王的传闻,各类鬼怪对他的描述形形色色,各种各样。

  洛川问道“你见过他没?”

  孟婆道“没有,新冥王这个人性子孤僻,又少言寡语,不爱露身。见过的没几个,嗯……几个鬼王应该见过,他们得向冥王汇报工作”

  洛川和孟婆聊了一会后,看见昨日里投宿客栈的那两个人走了出来,女子的模样更加虚弱,洛川拦住了他们,说道“你们去哪?”

  他二人看着她,不语,目光神色充满危险。

  洛川道“那个……我觉得这位姑娘的身子很不好,你们不如多住几日在走?”

  男人道“不必了,多谢姑娘好意”

  他扶着女子从她面前走过,没走几步,女子吐了一口鲜血倒在地上。男人慌忙的喊道“月儿,月儿!”

  洛川赶紧说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抱回客栈看看啊!”

  ……

  客栈里,阿渡欲为女子把脉,女子拼命反对。反常的态度和做法倒让洛川疑惑不解,女子颤巍巍的说道“我没事。真的没事……不用担心我……”

  洛川道“你还说你没事,你刚才都晕倒了,阿渡,你快给她看看。”

  女子猛地往床榻里退去,拒绝道“真的不用”她说着,又猛的咳嗽起来。

  阿渡道“既然姑娘不愿意,在下也不勉强。只是身子是自己的,耽误了可就治不好了。”

  女子迟疑片刻,说道“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真的没事。”

  她说着,只双眼发黑,一张脸忽然也越来越白,她喘得更厉害,随时都会没气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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