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帝君偏过头来,扫了五弦一眼。
“我知道。”钟情淡漠的神情,丝毫看不到任何的起伏。
五弦“呵呵”站远了些,指着身后,“我在那边等帝君。”
帝君微微颔首,五弦忙不迭的跑开。
他们朝桃树下挪了两步,五弦是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百无聊赖之时瞥见了唐煜禾款款而来。五弦避无可避,虽然她觉着自己有点自作多情,但至少她并不想看到他。
“难道姑娘与我是旧时?”
五弦扯开嘴角,“不是。”
将手中的玉骨折扇敲了敲,唐煜禾嘿嘿乐了起来,五弦的嘴角一僵,这笑是几个意思?
“那姑娘便是心悦于我了?”唐煜禾朝前迈了一步。
五弦蹙眉,“唐二公子这般狎玩于我,非君子所为。”
“君子,咳咳!”唐煜禾的视线向五弦身后瞄了眼,倏地咳了起来。
五弦的眉头锁的更深了,你这演技,也是影帝级别的。五弦回过身来,钟情已然离去,帝君负手立在原地,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淡淡的看着他俩。
唐煜禾将抵在唇边的右手放下,而后向着帝君的方向掬礼,帝君点了点头。
五弦迈向帝君,无心的来了句,“我还以为帝君要和唐煜禾叙个旧。”
“别想那么多,拿人钱财替人办事,难不成见面还要泪汪汪?”帝君嗤笑一声。
五弦挑了挑眉,“帝君还是那个帝君。”
“哦?”
“一向有大局观。”五弦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帝君提起了步子,“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五弦扁了扁嘴,“帝君真是温柔,骂人都这么儒雅。”
“你给我闭嘴!”
五弦嘿嘿乐了起来跟上,帝君向来不经逗。
似是想起来什么,“咱们这是去哪?”
帝君头都没回,“去看看林容氏。”
“咦?”
五弦是不知道帝君为何对林家堡的地形图如此之熟悉,她忽的想到一件事,“帝君和钟情说了什么?”
“叙旧。”
“yi~~~~”
跟着帝君鬼鬼祟祟的由小路转向大巷,穿过花香四溢的园子,终于转到了一座二楼小阁,出门的婢女刚要大声尖叫,便被一人喝令,立马哆哆嗦嗦的朝月门退去。
五弦抬起眼帘,望向二楼,女子倚在凭栏,将一旁的婢女叫至身旁,不多一会儿,婢女便快步下楼,将五弦和帝君请上阁楼。
女子屏退左右,而后伸出右手,让二人入座。方才的青丝纷乱已然看不见,女子脸色蜡白,却还展着笑颜,红唇轻启,“什么风把帝君给吹来了?”
帝君刚坐定,笑了笑,“容圞,多年不见,一切可好?”
林容氏嘴角的笑一僵,“这名字倒是许久未听到了,帝君果然是念旧。”
帝君又笑,“那是自然。”
帝君清了清嗓,“去昆仑修行多年,你的脾性倒是改了不少。”
容圞苦笑,“我若真改了,方才也不会恼羞成怒,与衡儿当面对质。”
帝君笑而不语,捏起了瓷杯。
容圞瞄了五弦一眼,试探了问了句,“这位是……帝君心悦之人?”
五弦一下没忍住,茶水卡在喉咙口,她赶紧捂住口鼻,朝旁咳了两声,帝君倒是先帮她解了围,“家妹,五弦。”
容圞露出一口韵白,柔声说道,“倒不曾听说你有妹妹,罢了,妹妹就妹妹。”
怎么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五弦欲哭无泪,这误会大发了。
“帝君怎么看林家堡同邀月联姻一事?”
帝君坐直了身子,“此事本座无法妄议,不过本座倒是想起一桩旧事。”
“哦?帝君不妨直说。”林容氏搓了搓手指,正了正身子。
“那几年,四分五裂的天下,连年战乱,饿殍满地,尸横遍野,陈州隶属中原最富饶之地,却在那次饥荒中败下阵来,离城几十里的地方,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流民,还没走到城门处,便已被饿民挤得水泄不通,当年气派的陈州城门早已被人推倒,人们踏过城门,看都没看一眼,直奔城中去。
引得如此多的流民前来,到底是为何?
原来当地的几位富户心善,特在城中施粥,每人一碗粥一只馍,不多给,不少给,每日只一次,只一顿自然是无法撑一天的,人群里开始发生争抢,参与打斗的人一律不发,相反还要挨一顿毒打,饥荒面前,无人光靠一口气吊着就能活下去,慢慢的,人们依次排着队,安安静静,毫无怨言。”
五弦不禁问道,“每日有人施粥为何还要如此多的流民?他们为何不都去排队领?”
帝君淡淡说道,“因为领了口粮的人当晚必须要去月寒山,去采摘月寒石,月寒石晶莹剔透,如玉般的石头,吸收着清辉,继而转为自身灵力,可解雷毒。”
“雷毒?”
“富户之间的喜好,近来看上了唔丘山里的通体泛着亮光的小娃娃,小娃娃是灵体,在高人的指点下,用一些办法将其收纳囊中,而后……囚在家中待天黑。”
“然后呢?这有什么用?”
“……好看。”
“这……灵体有毒?”
“嗯,接触到的人以为只是普通的雷击,毕竟那点伤害,根本够不成威胁。结果刚开始只是慢慢的变色,接着蔓延到整只手臂,最后整个人都变成了青蓝色,白天呕血,晚上发高烧,没几日,那人变没了气。死了几人之后,富户们害怕了,请了修仙之人来助,修士们只道是中了雷毒,需月寒石来解。说来也很有意思,陈州东面便是唔丘山,而月寒山便在城西。恰逢乱世,流民众多,富户们便想借此机会多采些月寒石,即便出了人命案,富户还是照样派人去唔丘山,灵体不能见光,总会有一两只接触到光,便瞬间消散。”
容圞呷了口茶,双眼直直的看着帝君。
“月寒石这么容易取?”
“自然不,月寒石在月寒洞内,洞内有大大小小的野兽,若想取石,必须过他们那一关。”
“所以有人宁愿饿死,也不吃那一口粮。”
“取回月寒石的人便得三日的粮食,这是一种诱惑,更是一种危险,可能前一刻还是活生生的人,没多久,便被抬了出来。”
“……”五弦有些语塞。
帝君继而说道,“一家富户的大小姐一日也中了雷毒,病了几日后,眼看就一命呜呼了,忽的安然无恙了,容圞,”帝君看向林容氏,“你觉得为何?”
容圞只看了帝君一眼,目光便扫向别处,“富户家有现成的月寒石罢了。”
帝君轻笑,“也许吧!”
这个话题很快被带了过去,走的时候,帝君随口问了句,“容圞真的去了昆仑?”
容圞嘴角的笑容一僵,“帝君想说什么?”
帝君又笑,“今晚应当更为热闹,若林少主执意如此,容圞,随他去吧!”
“帝君说话何时喜欢转弯了?”容圞蹙眉道。
帝君笑而不语,提步离去。
刚出月门,五弦不禁叫住帝君,轻声说道,“那个大小姐想必就是林容氏吧!”
帝君理理衣角,“说下去!”
“以下皆是我的猜测,帝君可以随时打断。富户喜欢圈养小娃娃,但是会中雷毒,于是便派人去寻月寒石。”
“嗯,然后呢?”
“我只是猜哦,大小姐可能……可能已经死了……但方才的容圞到底与之前的有何关系,我猜不出。”五弦嗫嚅了一会,不确信的说道。
帝君粲然一笑,“对了一半。”
五弦双目睁圆,“不……不会吧……”
“她是槐妖,”帝君朝前走了两步,“上昆仑这事怕不是林堡主随口胡诌的,人妖本就殊途,林堡主可能也早就知情,时间久了自然对林堡主产生了影响,所以对外称送容圞去修行,可是他们连昆仑在哪估计都还一头雾水。”
“所以帝君的意思是,既然人和妖可以在一起,那么林少主娶魔教女子,本身也不是什么问题。林堡主不会是她害死的吧?”
“这倒不会,身居高位的人,怎会舍得死呢?林堡主既是知情,断不会再放在身边,谁知造化弄人,没过几年,林堡主还是死了。”
“有一点十分奇怪,容圞似乎对林堡主的死丝毫不关心,要么就是对林堡主将她送走怀恨在心,要么……她早就知情。”
帝君微微颔首,“这倒是个不错的思路。”
帝君倏地眼神一凛,将五弦一把拉到怀里,而后掩在了假山石后,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别出声。
帝君这才发现一件事,方才只顾着说话,根本没注意走错了路。
“少……少主……越姑娘说什么都要见您,奴……奴婢拦不住……”两个婢女低头躬身一旁,另一人支支吾吾的说道。
林子衡叹了口气,“都下去吧!”
“可……可少主,这成亲之前新郎官与新娘子不可见面,不吉利啊!”
“下次再让我听你叫一句‘越姑娘’,我把你头拧下来!还不走?”
“是是是,快,别杵着!”
闲杂人等终于走了个干净,林子衡上前握住越琴汐几近冰凉的手,将它们贴至脸畔,边贴边说道,“怎么这么冷,出什么事了?”
越琴汐这个人,五弦虽只见过一次,但她那股子的自信是旁人无法比拟的,好看却又不张扬,干净而靓丽,此刻却低声来了句,“小衡是真心要娶我的吗?”
林子衡像是听到一个了不得的笑话,揉搓着她的手指,柔声道,“怎么了?哪个长舌妇在你耳边胡言乱语了,我把她舌头给割下来!”
今日的越琴汐凤冠霞帔,更加的明艳动人,她上前环住林子衡的腰身,将脑袋埋在林子衡的怀中,头饰扎的林子衡难受,他只得偏了偏头。
越琴汐带着哭腔道,“小衡为何要骗我?”
“怎会?”
“他们说……他们说,你本来是要娶邝家的大小姐的,结果……结果……”
“你信他们,不信我?”
“我自然是信你!”
“那不就是了,你我二人,需要旁人指指点点?快回去,脸都花了,晚上还怎么拜堂?”林子衡扶住她,“阿香!”
方才的婢女匆匆前来,林子衡交代了几句,带着不舍的越琴汐先行离开了。
待人走远后,林子衡转过身来,笑容瞬间消失了,“李如安!”
一夜行衣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单膝跪在林子衡的面前,“少主!”
“去查谁走漏了风声,干净点。”
“是!”
李如安如一阵风般迅速不见了,不远处一家仆急急的跑了过来,“何事?”
“少主,少主,夫人要见少主!”
“快引我前去!”
“欸!”
好似觉察到了什么,林子衡回头瞄了一眼,见无任何动静,便拂袖离去。好一会儿,五弦在石后轻拍了拍自己的月匈口,终于吁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