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并未告知如何重塑,可能只要自己坐在这里,然后“刷”的一下,身边就多了一个肉身,五弦如是想,那也挺渗人的。帝君说此地灵气极盛,五弦也是看不出来,环境好了一些,人烟稀少些,除了一个妙人儿居住于此,其他也没什么了。
帝君嘟囔着念了半天,不知道在念什么咒语,就在五弦有些无聊之时,周围产生了异象,翠绿的片叶开始旋转飞舞,五弦有些睁不开眼,但是最难受的便是,她——不能动了!
她眼角的余光眊到身旁的一双脚,千万片的绿叶逆时针的朝上旋转,绿叶盘旋到哪里,就长到哪里,速度虽不快,但小腿已然成了形,然后便是两只膝盖,再朝上便是两条大腿,然后便看不到了,五弦蹙眉,收回了眼神,这不对啊,帝君怎知她原貌?还有,这个人是不是什么都没穿?
想到这里,五弦瞬间有些石化。
待五弦神游于天地之外之时,帝君来了句,“肉身已好,接下来便是关键,千万别动,否则功亏一篑!”
五弦轻轻“嗯”了声。
一种撕裂的疼痛从头顶炸开,那种疼痛是难以言语的,一断一断的,如同竹节,五弦冷汗倏然,冒出体外,五弦觉着自己被一点一点的朝外拉,而魂魄却好似灌了千斤顶似的,怎么也离不开这个肉身,五弦忽的想到一个人——玉侬!
“锁魂咒,将两者死锁,既要使用,就要承担应有的代价,本是江湖禁术,会使用的人少之又少,基本无望。”
当时玉侬说的话瞬间灌入五弦的脑内,五弦有些惊愕与惊悸,这……怎么可能?她竟重要到如此地步,居然需要被施以锁魂咒?
帝君断断续续的声音开始传入耳内,“好——了——”
五弦忍着剧痛,再次眊了那腿一眼,耳鸣之时遽然整个被拉出,而后被硬生生砸向肉身,扑向全衤果之人乌黑的头顶,方圆十里,一阵强大气流涌出,一声轰响,鸟兽“霍”地飞散,发出惊叫,余波荡了好一会儿才平息。
数点花瓣由空中飘下,有两点偎在了岚风的左肩上,岚风眉头深锁,岚霏霏慌忙赶来,“公子,如何了?这……”
天坑里……竟空无一人?只有瞬间变色而腐烂的原身子,他为她重塑的肉身及她的魂魄就这么消失在了天地间。
花瓣与泥尘纷纷扬扬的洒落,岚风冷冷的觑着,半晌没话。
“公子竟耗多年修为为五弦姑娘重塑肉身,这份情意,当真感怀天地……”
“你说什么?”
从一旁攖来的寒光,吓得岚霏霏退了两步,“公子……”
“岚霏霏!”
“嗯……啊?”她觉着有些莫名其妙,她到底说错了什么,惹得他如此恼羞成怒。
“情意?嗯?”他向岚霏霏走近一步。
岚霏霏又退了两步,双手交合放在月匈口,“难道不是?那公子为何……唔!”
双目睁圆的岚霏霏满脑子都是空白,他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她与他贴的极紧,双手试图推开,却被他一把握住搭在他的月匈膛,他缓缓的放开了她,“想起来了吗?”
岚霏霏愣在原地,“什……什么?”
阴影再次覆了上来,这次更不容商榷,带着夜龙族特有的霸道,岚霏霏在这好似标记的吻里微微颤抖,待他再次放开他时,岚霏霏却更加的迷糊,为了稳住身形,她将白嫩的下巴搭在岚风的左肩,左肩两瓣花好似受了惊,徐徐落入尘土。
目光落在岚风颈后,岚霏霏忽的一僵。
“上一次家姐便是这样骗了我,这一次,又想我如何?”
从膝弯穿过,岚风将岚霏霏打横抱起,眼角泛着殷红,“家姐,风儿真的打心眼喜欢着的。一如既往,自始至终。”
这一段路岚风走得很漫长,他每一步都好似踏在泥潭,且越陷越深,他众叛亲离,不得回族皆是拜她所赐,即便如此,他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若每向前一步都意味着背叛,那就适可而止。他想过无数个他们再遇的场景,每一次都是她用尖刀在刮他的心口,疼的他无法呼吸,为何不让他就死在那个冬夜的北荒?
为何……来救我?
为了那个凡人,你竟做到如此?那我到底算什么?
帝君将岚霏霏送回屋的时候,天上已有几个星子,“家姐,时候不早了,那具肉身我会将她好生埋了,先走了!”
待整座紫云架陷入寂静之中,岚霏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终于哭出了声。
……
酆都。
“公子,您的酒来了!”小二清脆的声音响起,被称作“公子”的人微微颔首。
“公子等的人还没到吗?”
“不急。”
“哦,好!”小二把漆盘抱在怀里,转身走到掌柜旁边说了几句,掌柜捏着八字的山羊胡,若有所思。
这个面具人已经在这里待了五天了,虽住在客栈里,但也没有人一天到晚盯着窗外的理儿,他总是坐在窗棂旁,托着腮,一望便是一整天。小二也无意中勾了脖子看了几回,无甚特别,被掌柜的拍了几次脑袋后,才长了点心,终是套出了一点话来。面具人说要等一个人,他坐这里,一眼便能瞧到,而后便缄默不言。掌柜的虽觉着他很怪,但他又不缺他一块银,只好让小二没事就去撩他几下,就好比现在。
来酆都的人不少,尤其是七月半时,鬼门大开,牛鬼蛇神,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无论你见过的,没见过的,都在酆都集结,这里有最热闹的鬼市,摊主皆带着各式各样的面具,没有一点本事,你根本分不清此人是人是鬼,但是好在你的心思只在宝贝上,管摊主模样。鬼市不得私斗,一经发现,永生不得再入内。
他看向的既是鬼市的入口,据说鬼市不开的时候,有生魂会乱入鬼界。
难道……他等的——不是人!!
掌柜抓着一把瓜子,将嗑完的瓜子壳砸向小二的脑门,“你脑子被驴踢了?”
小二嫌弃的看着掌柜,“那您说说!”
“嗐,一看就是等心悦之人,两人缱绻不愿相离,小郎君为他那小娘子,翻山越水来觅……”
面具人“霍”地起身,勾着身子确定无误后,快步下楼来。
掌柜连忙堆起笑容,右手背在身后,跟面具人打了招呼。
面具人颔首,而后急急的踩出门去。
掌柜连忙将瓜子往台子上一撒,“走走走,去看看!”
一大一小两人就趴着窗边,睁着比铜铃大的双眼,朝鬼市望着。
俄顷,一个长发女子抱着膝坐在鬼市的门口,两人大眼瞪着小眼,这女子好似凭空出现般,整张脸都埋在了双膝里。
小二看到那白皙的双腿,不禁咽了咽口水,刚想朝上瞄两眼,忽的被人挡住了视线,这是面具人!
明明戴着面具,小二却感受到两只洞眼里扫出来的视线,吓得退到一旁,天渐渐黑了下来,鬼市不开的时候,他们没那个兴致在外乱晃,毕竟被誉为“鬼城”,到底会有些不知名的东西。
那人负手挡在女子的面前,瞪着他们窗台的方向,披散的长发在风中微微拂动,连同衣袂发出“沙沙”的声响。
掌柜有些岔了嗓,“快快快,关……关窗!待会要落雨了!”
“啊?可……”
“废什么话呢!快点干活!”
窗棂刚阖上,男子便摘下身上的深色披风,将女子整个包裹了起来,女子终于抬起头来,不解却不畏葸,而后嗤笑,眼尾露出一丝妖治的红。
“侮弄他人,想来便是公子平生所乐。”
“姑娘此言差矣。”
“哦?”略微拖着的尾音,为这诡异的气氛增了些情谷欠。
“姑娘对在下的误会颇深,在下不知从哪里说起。”
女子挟着似喜似怒的笑,“那就烦请公子将我送回北荒了。”
“乐意至极。”
女子环住他的脖颈,对着他耳根轻轻吹气,声音低的只有他二人听到,“秦公子,我换了新的肉身,要不要试一试?”
秦羽却如丝毫不在意般,将她稳稳抱起,“五弦姑娘,我房里有衣物,待你换好后,我们便上路。”
五弦的笑僵在嘴角,在温暖的怀中冒出了一句,“公子算得可真准!”
秦羽只是淡淡的回了句,“要不还是明日一早吧?我让小二去准备热水。”
“你!”
五弦彻底放弃,秦羽这个人,他对万事万物皆能泰然处之,他对你的冷嘲热讽毫不介意,你就像一拳头砸在一团棉花上,半天不出一声响,而有时候他又能戳中你的痛点,让你无法反驳。
“姑娘这便是答应了。两次易魂,姑娘受了很多苦,今儿就早些休息。秦某会在门外守着,定护姑娘周全。”
“公子不跟我一起睡?人家怕~~~~~”慵懒的拖腔,五弦自个儿都觉着有些恶心。
秦羽听到这话时刚踏入客栈,在五弦的额头上留下一吻,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哦?是吗?”
“小二!”
对方才的眼神还心有余悸的小二哆哆嗦嗦的跑了过来,指着他的怀里后问道,“公子,这……”
“麻烦小哥提些热水上来,车怠马烦,家妹吃了不少苦。”
这不睁眼说瞎话嘛?小二转着黑漆漆的眼珠子,瞄了掌柜的一眼,而后堆起笑,“是是是,小的马上给您送上去!”
“再端些米粥来,其他的就不必了。”
“得嘞!您慢些走!”
俄顷,五弦便趴在了浴桶边,下巴搭在伸出来的半只玉臂上,对着在油灯下看书的秦羽问道,“两次?你早知道了。”
秦羽卷起书简,淡淡的看向五弦,他反问道,“姑娘觉着你被挖了半颗心后如何醒过来的?”
她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本来想找个机会去问,但是就这么一直耽搁着了,五弦觉着不可思议,玩味的笑了声,“该不会是你用半颗心补的吧?”
“不然呢?”
五弦有些发愣,“怎……可能?”
秦羽再次岔开了话题,“补了姑娘的半颗心,姑娘说重塑便重塑,倒是有些伤心。”
“帝君知晓此事?”
秦羽忽地发笑,“看来帝君选择了岚霏霏。”
“你到底想说什么?”五弦微怒。
秦羽离她不远,传入五弦耳中的话,却好似穿越了千年的风沙与尘埃,如同激雷般,每一个字都狠狠擂在她的月匈口。
秦羽又笑,“我想要的,没有得不到!”
“你想要什么?”
“你!”
屋外忽地一道亮光,紧接着便是一声炸雷,在屋内片刻的寂静声中,大雨倾盆而下。
重塑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