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柳翔中原修仙弟子的装束,徒惠便顿感亲切,便问:“这位小兄弟,请问你,就是方才格雅所传报的那人么?”
“正是。”此时的柳翔,再无多话,而是这样极其爽快地回应一句,而后立在那里,面无表情,十分镇定地注视着徒惠,像是想要捕捉他,此刻的心情一般。
因为她十分了解,既然那仙童已将话传到,那么此时的徒惠,是应该已经明了,自己来惠溟仙山的目地的!毕竟,自己已经亮出了雪封谷的名号,这红尘俗世,又还有几个雪封谷,能够唤起徒惠的记忆呢?所以她猜想,眼前的徒惠,应该是早已看穿自己的目地了!
果然不出所料,那徒惠见柳翔颇为镇定,只等他回话,便也十分恭敬地说:“那好,既是中原世交弟子来此造访,我徒惠,自然也不能亏待了,不如,请这位世交弟子随我来洞府,让我设一桌酒宴款待,然后边吃边聊,详细相谈,可好?”
见徒惠大掌门发出了这样的邀请,柳翔忙也十分恭敬地说:“哪里,在下只是中原一名普通修仙弟子,实在不敢劳烦大掌门如此款待,谢谢了。”
见柳翔如此客气地应承了,徒惠便一打手势说:“世交弟子,请。”
柳翔也一打手势说:“大掌门请。”
然而,就在二人将要离去之时,站于徒惠身后的徒惠母亲,却从柳翔的到来中看出了异样,难道这名中原少年来此,是来提旧事的么?
是的,凭着徒惠母亲长年深居惠溟仙山,早已能洞悉世事的能力,她有种直觉,此番,是牵动一桩两百多年之前的旧事了!
于是,慌忙调来金木令,令金木令的窥见符,在天空之中久久盘旋。
直到那窥见符之上,已闪现那两百多年之前冰浴洞的一幕,这徒惠母亲才开始长叹一口气,原来,是那七名冰邪禁地的宫主,前来找事了?
这徒惠母亲,早年也是听过徒惠一些传闻,她自己的儿子她自然了解,但是儿子早年犯过的荒唐事,如今,却绝不能再影响儿子的前程!
况且,惠儿如今已经身居大掌门之位,若是因着这些事坏了名声,岂不是无辜受累,万分不值了?对,自己就是拼着这条老命不要,也一定要阻止那中原少年的行为!
就在徒惠的母亲,先掌门徒禹的正室——徒圣莲调出金木令的窥见符之时,那边的柳翔与徒惠二人,早已到来惠溟仙山的掌门洞府,坐在一席丰盛的酒宴前,开始了顷心交谈。
此时,徒惠已经举起惠溟仙山特制的水晶檀酒杯,对柳翔说:“这位中原世交弟子,今日我徒惠敬你一杯,愿惠溟仙山与中原古枫仙山两大门派的友谊永盛不衰,永远长青!”
柳翔也客气地举起酒杯:“谢谢大掌门的盛意,在此感谢了!”说完,又眨了眨眼睛,瞅瞅徒惠,“不知在下之前跟那仙童提过的事,大掌门还有印象么?”
见柳翔问起,徒惠眼中徒然闪过一丝无奈,和阴郁,但转瞬间便又消散了,只是一仰头将酒喝下,然后说:“这位世交弟子不用急,你此番前来,用意我已十分明朗,我徒惠早年年少轻狂,所犯下的一些大错,自然是需要有担当的!待我们一道饮完这酒,我便立即与你一道前往那雪封谷的冰邪禁地,将一切尽释前嫌,可好?”
听到徒惠这样的话,柳翔可谓是完全放了心,然而,正当她也将手中的酒一仰头痛饮,准备再开怀畅饮时,冷不防身后,已经传来徒圣莲严厉的声音:“哟,这中原来的弟子,果真是不同凡响,就连这一举一动的作派,都有些男身女相,格外特别了?”
听到这冷冷的话语,柳翔回头一看,谁知,看到的却是徒惠的母亲徒圣莲,那一张冰冷毫无表情的脸,难道这位惠溟仙山的已故大掌门正室,如今要来找麻烦了?
见母亲如此说话,那徒惠便无奈开口道:“母亲何出此言?这位中原弟子,就算是有些男身女相,那也是人家的私事,不值得这样出言讥讽的!请母亲,恕惠儿无礼了!”
哪知那徒圣莲一听此言,立即就变了色:“大胆!我徒圣莲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亲生母亲,而且,好歹也坐上了惠溟仙山掌门正室的位置数百年,怎容你这样的不孝之子,出言违逆?若再是如此,我可要猛击惠溟仙山的铁塔锣,给你一个教训了!”
听到徒圣莲说起铁塔锣,众人都一惊,原来这铁塔锣,还是几百年之前,前任大掌门还在的时候,专门修建的一柄神锣鼓,挂于惠溟仙山的仙瀑之上,当时的大掌门,也就是徒惠的亲生父亲曾放过话说,若后辈有谁触犯了惠溟仙山的禁条,便可以拳击此锣,算做对触犯禁条的惩罚,然而话虽如此说,毕竟几百多年以来,也从未有人真正击过这铁塔锣,那铁塔锣上的封条,如今尚且保存得十分完好,若说这一次破了例,又叫这徒惠大掌门情何以堪,今后如何能在仙山抬得起头?
于是,在众人的惊诧之间,柳翔率先开口圆场:“算了,大掌门,令堂出言就算不妥,也终究是令堂,我,不会和她计较的,我要说的只是,大丈夫做事敢做就敢当,若不能直面自己的过错,何以服人,何以服天下?所以,还请令堂能够三思!”
柳翔这一番话本说得极其有理,然而此时的徒圣莲,早已被徒惠的所谓名声冲昏了头脑,如何能听得进去?于是,她极其恼怒地说:“看,这就是中原仙山来的弟子,可以丝毫不把我们惠溟仙山的尊长,放在眼里了?”说完,眼睛往四下一顾,“来人啊,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出言不敬的中原弟子押入地牢,静待严罚!”
这一声令下,身边已是突然间冒出许多惠溟仙山的管事弟子,对着柳翔直冲过来,就在最关键的一刻,徒惠已然大吼一声:“慢!我且说一句,如今的惠溟仙山,究竟是我这个大掌门说了算,还是他人说了算?若没有我大掌门的一句话,谁,都别想动这名中原弟子!”
见徒惠话说得如此决绝,那些管事弟子都被唬住了,手都停在半空,不敢再对柳翔动手,而此时的徒圣莲,终于也大声地狂吼起来:“反了,简直是反了!如今在我们惠溟仙山的地盘上,竟然已经出了这样一个忤逆不孝,可以公然与他亲生母亲作对的逆子,我们惠溟仙山,还要不要存在下去了?若是可以这样乾坤颠倒,长幼不分,我们修仙长生,还都将有何意义?”
见徒圣莲如此愤然,言语间除了狂肆,也饱含着对自己的失望,徒惠心感戚然,便只得说:“如今徒惠只能在这里,请求母亲原谅惠儿的举动,因为这一切,都已经是逼不得已,无可奈何了。惠儿曾记得幼时,就曾听母亲告诫过,凡事需有担当,若错了,便要敢于承认,敢于弥补,这样,方是一介好男儿,方能赢得整个修仙界的尊敬!而如今惠儿的确是铸成了大错,在那样一个仙气氲氤金仙附体的冰浴洞之内,违背俗礼,做出了冒犯七位宫主隐私的糊涂事,如今,是该有一个了结了!还请母亲开恩,让惠儿前去雪封谷的冰邪禁地做个了结,以了惠儿心头的一件大事!”
这样情义恳切的请求,就算是不相干的任何人听了,都会为之感动,无言以对,可偏偏这徒圣莲是前任大掌门的正室,她心心念念所考虑的,也就是整个惠溟仙山的声誉,若让惠儿前去,被众多的修仙门派获知,这惠溟仙山的将来与前途,又将作何定夺呢?
于是,这徒圣莲还是狠下一条心,从牙缝内挤出这样几个字:“不行,就是不行!我徒圣莲说过的话,做过的决定,还没有谁,能够轻易更改的!若说改了,那就是我徒圣莲的忌日到了!”
见徒圣莲到了这个时候,依然还是如此地决绝,那徒惠便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她的身前,声泪俱下地说:“母亲,孩儿有一事,愿意坦陈,还请母亲愿闻其详,以孩儿的角度考虑此事。孩儿还记得幼年时,曾听说过母亲的一件事,那便是一年盛夏的夜晚,父亲还在的时候,母亲曾误闯过父亲的洞府,当时父亲的洞府之内,正有一两名惠溟仙山纯阳之体的男修在褪衣练功,但是母亲,却不知其根由地闯了进去,正撞上那一两名男修褪去衣衫的境况,酿就极其不好看的一幕。而母亲又是否记得,那事后,是父亲让母亲亲自上门登门致歉,说清了原委,方才免去了一门恩怨呢?既然如此,如今惠儿也是一样酿成了大错,而且,还是有心之错,为何不能勇敢担当,上前说明一切,以求得对方的谅解,化干戈为玉帛呢?如今,孩儿只有没脸地跪在母亲面前,求母亲同意孩儿所做的决定,若再不能,孩儿只能面天向道,永不走出这惠溟仙山,做一个一生一世的木头人,永远消失于六界了!”
见徒惠跪在地上,说出这么多平日都不可能说出的肺腑之言,所有人都呆住了,为徒惠话中所描述的事,也为徒惠堂堂一介大掌门,一介平日傲骨无双,从不向人屈膝向人低头的性格,今日却这般降下尊严,跪在自己母亲面前,以求圆满的勇气,而此时的徒圣莲,早已呆怔着一双眼,望着面前的徒惠,又望望身边的柳翔及众人,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默不出声,无言以对。
终于,就在徒圣莲的面部表情,已经由先时的极阴极郁,渐渐地转好一些,众人都认为事情有希望转机时,远处雪封谷那边的天空,徒然划过一道青黑的雷电,其声势之大,早已是震醒了众人!
“怎么回事?”柳翔第一个反应过来,不由大声说,“难道说,是雪封谷冰封期限已到,要渡冰劫了?”
“对,我们昨夜已观天象,那天旬勺正对着雪封谷的南面,这说明这雪封谷,是必须,要经历一场生死浩劫了!”
“是的,雪封谷,真要渡冰劫了!”
在几名管事弟子的议论声,已经愈来愈肯定时,柳翔与徒惠二人早已经飞身而起,面对这样的变故,那徒圣莲问:“怎么,惠儿,你如今要去哪里?”
“去救雪封谷的七位宫主!”凌空而跃的徒惠,此时,只是如此坚定地回答说,“惠儿此番,是去定了!惠儿定要以营救七位宫主的行动,向七位宫主表明自己的态度,自己的忏悔,所以请母亲,不要再阻拦惠儿了!”
见徒惠已跃至半空之间,离去的决心已经不容阻挡,那徒圣莲只得长叹一声说:“好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随它去吧。只要我惠溟仙山的修士,能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能够面向天地之间,就足够了!那些虚无的担忧,那些无谓的争辩,都通通地随风而逝吧。”
在徒圣莲的喃喃念叨间,柳翔与徒惠二人早已离开惠溟仙山,往雪封谷的方向一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