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背良心的事得很多个人一起做,仿佛这样做的人多了,这件事就变成了大公无私的万分正确的事,向来都是如此。
木清弦趁着夜色深沉,偷偷的潜进林子里,一柄锋利的长剑几乎是在她进去的一瞬间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又在转眼间从她的脖子上移走。她一个转身便投入了那人的怀抱。
孟儒的状态糟透了,眼睛里面尽是红色,衣服上面划了几道很深的痕,露出里面狰狞的伤口来。木清弦拿出一早准备好的药,一管不顾的非要给孟儒上药。孟儒摁住她的手,又把她的手慢慢收握在自己两手间:“木木,回去吧,别管我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怎么可能!”
“我杀了一些自己想杀的人,又因此被另外一些想杀的人围堵,我孑然一身,什么都不怕,可是你不行的,木木,你不行的。”
孟儒松开木清弦的手,像木清弦小时候对他做的那样揉了揉木清弦的头。木清弦看着自己失去把握的手,一股很浓的忧伤涌上了心头。“不是的...”
木清弦刚要说话,便感觉到孟儒身上的气势忽然变得凌厉了起来,一群人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那种即将达成目的的笑容,直让人看的心里发凉,她在那群人里甚至还看到了白掌教手下的大弟子张伯吴。
为首的人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多谢木姑娘的相助,若非如此,我等连这魔头的踪迹都难以找出来。”
木清弦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她狠狠的盯着人群中的张伯吴,又狠狠的扫视了周围那一大圈的豺狼虎豹,忽然心中就生起了一股绝望。她过的想来单纯而顺遂,不晓得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只是看着孟儒和那群人打了起来,人真的太多了,她被几个人缠住,在旁边什么忙都帮不上,她看着孟儒身上多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忽地从心脏那里迸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木清弦的头发从根部肉眼可见的开始变白,最后发出了愤怒的低吼,在场的人都仿佛中了邪一般开始停下手中的武器,像是忘掉了什么似的开始往回走。
南国的屏障剧烈的抖动了一下,圣女山上的沈青忽地感觉到了力量的流失,睁开了眼睛:“终究,还是开始了。”
木清弦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山洞里,她睁开眼睛后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子,却一回头看见了自己已然已经变成白色的头发,停下了动作。
熟悉的脚步声传到耳朵里,孟儒不知道从哪里给她搞来了还热乎着的鱼汤,递给他,她张张嘴想要让孟儒和她一起喝,却发现发不出声音,仿佛之前过度使用过嗓子而暂时失声。
孟儒知道她要说什么,摸了摸她的头,说他还有自己的那一份。孟儒伤的也很重。他们就在这山洞里住着,慢慢的养着伤。奇怪的是,却没人再找上门来。
孟儒寻了把梳子,将木清弦的白发梳成漂亮的发辫,戴上具有典型的中原风格的钗子,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提起白发的事情,也仿佛那根本就不算是一个事情。
在这样平淡的生活中,没有人再去提起责任,提起复仇,直到白掌教的到来。
白掌教跟他们解释说张伯呈是邻近西曼国派来的内奸,告发木清弦是知道南国圣女在人民心中的重要性,想方设法地除掉南国圣女,好让南国大乱。
木清弦倒是没能如他所愿的死在中原,但却歪打正着的触发了圣女的觉醒,使得南国的屏障出了问题。南国人少国弱,所幸的是老百姓都团结无比,而这个时候更需要圣女尽快完成传承,修复屏障。
他们躲到了中原地区,白掌教也是废了很大力气才找到他们。
“为什么?”木清弦忽然看向白掌教。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来担这个责任。”
“这是上天注定的,我们的阿蒙神选定了你来当他的传承者,这是至高无比的荣耀。”同时也是无比的灾难。白掌教没能说出来后半句话,每一代圣女都肩负着整个南国,责任这种东西,说起来容易,背起来是真的沉重。
这个世界有太多无奈,可悲的是没有人真正的为自己而活,普通的人为了世人的眼光,而像她这样天生背负责任的人更加身不由己。
白掌教带着他们一起回了南国,没说一定要木清弦做什么,只是在看到从临近南国边境线开始就遍是战场的遗留物。
木清弦站在废墟里,看着她曾经无比熟悉的一切已经变成了满目疮痍,看着自己长大的人民,甚至曾叨扰过一顿饭的人家变得空无一人甚至路边出现了尸体。她忽然有些难过,也仿佛知道了她不是不得不,而是必须去做些什么。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孟儒在后面跟过来,握住她的手:“我知道的,我什么都知道的。”
南国圣女的传承向来是不传之秘,这也是木清弦刚刚知道,圣女的传承是力量的交接,而南国一族的力量是来自于神的传承,是镌刻在血液里的生命,换句话说,前者死,后者生。
木清弦在南国屏障大阵的针眼处见到了前一任的圣女,其实在她看到自己的白发时就已经想到了。
沈青没再被困在那个山洞里,她穿着南国圣女惯穿的衣服,白头发上戴着南国传统的发饰,一只中原风格的钗子别在上面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只是眼睛有些泛红,看起来有些虚弱,她浅笑着对木清弦说:“你来了呀。”
孟儒也跟着进来了,白掌教看着跟在木清弦后面的孟儒欲言又止,最后只告诉孟儒他也可以进去。沈青又看了看孟儒:“你也来了呀。说起来,我们到也有许多年没有见过面了呢。”
她那句话说的轻飘飘的,眼神也雾蒙蒙的,也不知道是在说木清弦还是孟儒抑或是什么旁的。
“孟儒,我会忘了你的。”
“没关系,我会记住你的。”
“你别这样。”
“没关系,我会等到你的。”
木清弦忽然就忍不住大声的哭了出来,她知道,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哭了。
当一个人的降生本来就伴随着不单纯的恩赐,而你却真真切切的是一个好人,这大抵是这世间最为悲哀的事情。
这以后的一切仿佛没有什么异议了,只不过这世间又多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半神,还多了一段没有载体的记忆,在南国的风中,在北疆的大漠里,在西海边最浅的滩上。
倒也没什么大不了。
南国圣女木清弦,现在又成了人们口中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圣女。木清弦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脑海里似乎有什么声音,好像是曾经的自己:“木清弦,你简直是南国史上最不靠谱的圣女。”
她依旧聪明,没有再想,也不追求答案。
她知道她在等待着什么,即使时间有点长,长到她已经忘了具体是什么。
下一代的圣女是一个胖胖的小姑娘,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实在是可爱的紧,小姑娘不喜欢静,也不喜欢闹,只喜欢这世上所有的好吃的。她岁数还小,跑起来还不太稳,摔了之后撇撇嘴,爬起来又冲着食物跑去。
木清弦想着,这可真是一段好时光。时间也就这么一直往下流,流到已经有些人忘记了很多事,而木清弦记得的却始终是她曾经忘记了一些事,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南国圣女,木清弦,卒于一百零九岁,去世之时仍容颜未老,她是南国最尊贵的人,却也是南国历代圣女除意外死亡最早的人,她的死亡没有外力因素,没有刺杀暗杀,自然死亡,死前死后许多前尘往事皆成谜。
谢必安还是救了孟儒,但并不是救活了,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他竟然让孟儒以魔身融入了冥府,只可惜再不能自由身。
他笑嘻嘻的把这个消息告诉十殿阎王,告诉他们再不用那么辛苦的去不停的找新的妄魂人了,他已经为冥府寻好了长期劳动力,还是附带买一送一价值的。十殿阎王自然没有什么异议,也不会说什么魔族不可入冥府之类的傻话,毕竟他们几个的跟脚已经是五花八门了,是再没有什么理由去搞什么物种歧视的。
木清弦问他报酬,谢必安挑了挑眉,只说自己已经拿到了。木清弦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有去问他到底从他们两个身上得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