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楼瞳似乎解散了楼家,连传闻中有着机密情报的楼阁都销声匿迹。我前世一直都明白,为什么不能凭着楼家的势力保护他,现在才知,楼瞳只有那样才可以保住楼家,就算是势力再强大,也抵不住贪婪的人心。
倾尘虽然自出生就没有了高贵的身份,可他拜了楼瞳为师,无论谈吐气质还是剑术才华都胜于他人。
时光荏苒,十八年一闪而过,楼瞳将其绝艺倾囊相授。
灵镜中依旧闪现着变幻的画面,轻尘却因为体力不支昏倒了。我知道这一次对他的打击太大了,现在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一定会愧疚,他对不起那么多人,所有曾护过他的人都因为那场宫变死于非命或是家破人亡。我怕他会像前世那样性情大变,孤僻极端。我怕他会以为无人关心他变得冷心冷情,仇恨人世。我不甘心再做一个没有作用的孤魂,我要改写他的结局,不遗余力,不择手段。
无痕急忙扶住他:“轻尘,你还好吧。”眉间紧蹙,焦急的开口。眼前的人已经听不到。
屋内,眼前的人一袭白衫,静静地躺着,轻合的眉眼,无声的呼吸。无痕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想要看出些什么,他很不同,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同,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是两种很极端的情绪凝于一人之身的反差却觉不出丝毫的不合。他可能太累了,亲眼看到至亲一个一个惨死在战乱下还压抑着情绪。可能他不曾抱怨过自己的夙命,一出生便毁了一座城,至亲父母骤然离去,高贵的身份亦就此尘封于世。被本族的人怨恨,被那些贪婪的人追杀,他只会想这样的罪孽本就该自己来弥补,或许所有人都这样想,可他们似乎忘了,他其实什么都没做,却承受了所有的恶果。
心底似是为他感到遗憾,如果当年,没有那天降异象,他会是受尽万千宠爱的王子。如果当年,没有那九星逐日,他将会是享尽无上尊崇的君王。如果没有那次意外,他,该是多么光彩夺目,多么令人仰望。
面对这些,自己仅是一个旁观者,便觉得如此愤懑,若是设身处地,当真是自愧不如。
我去找了花羽,向他讨要上古禁术,花羽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知道我不甘心做一个孤魂的,很轻易地给了我。我终于可以站在他的身前,让他看到我。花羽在我临走前问我,你不想知道修炼它的后果吗?我答不想。我确实不想知道,因为无论后果是什么于我而言都可以。
我感觉自己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坚定的想要做一件事。既然他注定是要喜欢一个人的,那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倾尘不是那种看起来意志坚强的人,反而比之常人还多了一些脆弱。这么说也似乎有些许的不合适,可这便是大多数人所能看到的表象,他看起来五官精致而柔和,墨色的瞳孔透着淡淡的情绪,仿佛可以映照出来三千尘世的喜悲。给人的感觉是漫不经心中的万千心绪俱凝于一眸中浅浅的表露。明明看来没什么,却能透过所有的障碍含着淡淡的凉意直入心底,没来由的让人有些心疼。
可他又是那般淡泊,淡漠的像是九天之上无生无死的仙。和他相处久了其实会发现他是一个极其淡漠的人,前世我与他一同看过四季轮回,一同走过山川湖海,可即便是那样的熟悉,我依然看不到他太多的喜怒哀乐。
可我就是喜欢他,或者说是欣赏,因为在我眼中,这世上唯有他拥有,令我欣喜的能力,令我憧憬的梦想,令我执念的眉目,百般的美好都源于他,我不在意他对我的态度,他好,我便好,他开心,我便开心。
我看着东方无痕手中内力源源不断的输送过去,他必须要救活他。无痕的瞳孔中闪烁着一丝光亮,他不能因为这一点小的感受改变这么多年的部署,他筹划了这么多年,一定不能半途而废,更不能失败。
三日三夜,慕轻尘醒了,清冷的目光伴着如画的脸庞,让人只觉遥不可及,落落一身贵气。
无痕状似关心的说:“轻尘,你的身体…”
轻尘露出感激的目光:“这次谢谢你救我,我知道那禁术的后果,只是未能救出师父,我对不起他。”
东方无痕怕他真的心生怨恨,解释道:“当年他们只是不知道,只是害怕会死去,你不要怪他们。”
轻尘望着他眸底悄然闪出一丝波澜,那样的神情有种说不出的沉寂。倏尔道:“可否给我三日时间,三日之后我就回来助我族复兴。”无痕听到未再说什么,点头关上了门出去。
无痕有些担忧,如果他真的因为这些事情仇恨人世,那会不会中途有什么改变,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稳住现状。
轻尘仍旧一人待在寂静的屋里,思绪流转,恍恍惚惚的睡了过去。约过了许久,额上渗出细细的冷汗,表情痛苦的挣扎着,露出从未有过的脆弱。忽的睁开眼,看到四周如旧的陈设,慢慢地安定了下来,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忧郁。
我知道他又梦到了灵镜中的景象,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或许,没人会知道,他还会有这样脆弱的一面,没人会知道,那场噩梦有多么可怕。家族沦陷,至亲惨死,原本富丽堂皇的宫殿满目疮痍,而这一切的原因便是因为他,他想找个解释说服自己,可还是没办法原谅。
四周很静,思想便更加肆无忌惮的在脑海中肆虐。如今魅族早就不复当年,经过灭族还能有今日全靠东方家族的维持,他的亲人更是所剩无几,他再不能露出一丝脆弱,否则会万劫不复。
上天,如果这一世让他再一次经历众叛亲离,然后消失在人世中,是不是有些不公。
三日后,高台之上,青烟燃起。天台伫立在云端,迤逦的长路蜿蜒着看不到尽头,萧瑟中带着莫名的诡异。
四下安静,天空灰蒙蒙的白,偶有几只飞鸟掠过,似是这里唯一的生命。
倏尔,一队人马走来。近看不由的怔住,最前之人姿容卓绝,三千墨发被玉簪轻轻馆起,一袭月白色长袍拖曳在地上,透出空灵的气质,而令人震慑的却是那双眸子,疏淡却温和似是天上的星辰。
我在远方看着他,想再等一等,再等几日,我魂魄凝聚就可以和他并肩,并肩看这天下。
一想到可以站在他的身旁,似乎过往经历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身后之人分为两排,整齐衣冠,与他却保持了约十丈的距离,这是魅族历代君王即位的礼仪,只许君上一人走入天台。
由于魅族极为信奉天命,认为王位只能是有王室血统的人继承,才等了这么久。
可也是因为信奉天命,倾尘永远失去了父母。
步行走了许久,才走到天台上,因为要秉持虔诚的心,不能使用灵力上天台,倾尘也不担心自己失去灵力的事情让人发现,招来许多质疑。
高台之上,轻尘缓道:轻尘今日继位,愿倾平生之力,保魅族盛世不衰,承天之佑,改号玄彻,万世不绝,天下之幸。。。魅族隐退一十八年,期间幸得丞相相护,今拜东方无痕为相,其余人各加封一级。
读完那长长的旨意,额头上渗出细细的冷汗,那样长的路是凭着意志力一路走来的。
他本就失去灵力,天台上八百八十八层台阶走完也消耗了大半体力,可他必须撑下去,若是让人得知他尽失灵力,这君位定是做不安稳。
魅族皆善舞,倾尘今日登临君位,礼敬上天,按照惯例需跳一支舞表礼敬之意,正当他要起舞的时候一黑影从身后掠过,跳舞的被换成了另一个和他一样打扮的男子。倾尘只觉头脑一阵眩晕,没了意识。
而等待着他的臣民因为离得太远却毫无察觉,开始只是静静地看,到后来发现了不对,倾尘的祭天舞哪有那么容易冒充,他虽然舞步丝毫不差,却终究缺少了神韵。
东方无痕变了脸色,这魅族之中只有他一人知道慕轻尘失了灵力,此刻怕是凶多吉少。他告诉其他人处理接下来魅族的事物,转瞬消失在了原地。
以轻尘的性子,这样重要的事是不会无缘无故失踪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高台之上有人在,刚刚趁机劫走了他。
族内还有好多事,根本不能耽搁,可根本不知他去了什么地方。他的计划刚刚开始,出不得丝毫意外,一想到这,便赶忙差人去找他。
一竹林之内,箫声悠扬,不由多了一丝宁静祥和。
竹屋内,慕轻尘睡了一会,不知怎的醒来,他睡在屏风后边,坐起来四处看了一眼,耳畔箫声悠扬,目光接触到外间的墙角处,愣了一愣,然后披衣走了过去。
竹屋外,一人身着绿衫,绿发碎散的披下,如此的绿色在他头上,却是分外的合适,天然一段风韵,竹一般清俊之容,竹一般清雅之姿。
倾尘第一次见这样的人,那人没有动但清新之气扑面而来,就像是春日清风下的那一抹柳色,给人一种明丽清新,莫名想要亲近的感觉。
他见慕轻尘走来,露出温和的微笑:“君上,绿漪想要请你帮个忙,行事冒犯之处请多见谅。”慕轻尘带着疑惑的眼神看他,再想要迈步却抵不过脑海中一阵阵的眩晕,只的强撑著精神。“你是?”
“绿漪本为竹妖,三年之前,遇到了一女子雪兰,可因为我是月族之人,遭到了极力反对,他们将雪兰关了起来,而我根本入不了魅族之地,所以想请你救她。”
“你怎么知道我会帮你?”
“魅族之人言而有信,何况君上之尊。我两族自千年前互不往来,若救出雪兰我愿与她退隐再不问两族之事。”
“若你所言属实,我会救她。”
绿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悦耳的声音潺潺道出:“那绿漪在此谢过。”
另一旁,东方无痕急的不知所措,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到底去了哪里。饱含怒气的话:“快去找,找到为止。”
说着回头看去,轻尘正向着他走来,看着并没任何的受伤。放下了悬着的心,俯身行礼:“无痕叩见君上。”
轻尘俯身拉他起来,温声说道:“无痕,这段时间谢谢你。”
“这是我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