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离别
薄日东升,天渐月白。
天色刚渐蒙蒙亮时谢府便忙碌了起来。
来来往往的小厮无声地搬运着路上谷桃姑娘所能用上的一应事物,无论大小,不嫌多少,一应送上了马车。
王伯站在门前指挥着,本该混乱的场面却竟然有序。
房内谷桃打着瞌睡被云袖叫起梳妆打扮,一应钗奁也被丫鬟送上了谷桃的马车。
待一切都准备妥当后,天色已经大亮了。
“……”
谷桃看着面前被塞满的三辆马车不由有些无语,虽然知道谢府众人一片好意,但她看着面前的马车,还是觉得有些过于夸张了。
她转过头去,纠结地看向谢子渊:“这些……是不是有些过了啊,我一路上用不到这么些东西啊。”
谢子渊却一派淡定地看着面前的三辆马车,听见谷桃的纠结,他低下头,轻轻地揉了揉谷桃的头,劝慰道:“这些都是谢府上下的心意,你不必有什么负担,只消用着便好。”
谷桃感动地笑了笑,心下却几乎发狂……
这心意太重我消受不起啊!
没看见旁边柳树伯伯看着她就像看见什么蛊惑人心的妖一般的眼神吗?
柳树妖神情复杂地看了看面前的三大辆马车,低头看了看刚到自己的腰那么高的孩童模样的谷桃,又看了看一脸淡定,却始终站在谷桃身旁的谢子渊。
他又看回了谷桃,其目光中暗含的深意简直让谷桃郁卒。
谷桃:“……”
谷桃不想说话,谷桃难过地要死。
一旁的云袖看了看天色,怕再不赶路,夜里也许便要露宿郊外了。
谢子渊也思虑到了这一点,便没有再多说些什么,而是给暗示了一下一旁候着的墨书。
墨书端着一个桃木盒子,上前低将木盒交到了谢子渊的手上。
谢子渊蹲下身子,与谷桃平视,他淡淡地开口道:“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能再见,你在谢府住了许久,已然如我的亲人一般,只可惜我却终不能将你如亲人一般留在身边。”
说着他叹了口气,将木盒送到了谷桃的手上,他手上暗暗用力,叫谷桃稳稳地握住了那个盒子,他说:“这盒子内,原是我为你准备的生辰礼物,虽然你摇头说不记得了,但我却总还放在心上。”
他说:“原想着等再过一些日子,到了盛夏,便为你办一场生辰宴。只是如今却是来不及了。这个盒子里装着我为你备下的生辰礼物,希望,你回到柳家后,到了生辰时,别忘了拆开这个盒子。”
虽不曾明说,但话语中却以做好了此后都再不相见的可能。
原本还有些作怪的谷桃,心情立刻沉重了起来。
她点了点头,紧紧地握住了这张盒子。
谢子渊见她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心里不胜欢喜,但也知孩童年幼,也许再过个三年五载,她的记忆里便再也记不得他是什么人了吧。
但至少眼下这一刻,他是开心的。
他揉了揉谷桃的头,又将自己身上从小佩戴的桃木护身符摘了下来,挂在了谷桃的脖子上。
谷桃见他自里衣中摘下这枚护身符,她隐约知道,这护身符对谢子渊来说极其重要。
她赶忙焦急地摇了摇头,伸手就像将护身符摘下还回,却被谢子渊按住了手。
谢子渊按着她的手,严肃地道:“戴着这枚护身符,不要摘下来,你戴着它,我才能安心些。”
谷桃被他话语中的认真之意镇住,在心下纠结了许久,方才放开了自己抓着那枚护身符的手。
既然他想要一份安心,自己顺着他便是了。
虽然不知这桃符是作何用,但却并不妨碍她在谢子渊的身上多套几层术法,以护佑他平安。
外人或许不知那护身符对谢子渊的重要性,但云袖、王伯等人却是知晓的。
他们一脸震惊地看着谢子渊摘下护身符,又给谷桃带上。
云袖墨书想要上前劝阻,谢子渊却仿佛早料到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一般,他只是抬头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其目光中的决定不容他们置喙。
虽然平日里谢子渊未曾重罚过他们,也从未在他们面前摆过主子的架子。但他的威严却从不容人小觑。
云袖墨书默默地退了回去,低下了头,一言不发,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即便他们在喜爱谷桃,但是这等性命攸关之物,无论如何也是不该轻易给了外人的。
别说是只相处了一个月余的谷桃,即便是谢子渊的生母,也不能将这块护身符拿走。
云袖墨书顾忌着谢子渊的威严,但王伯可不怕,他是真切地顾着谢子渊的身体。
他上前两步,轻声道:“少爷,这礼物是否太贵重了些?您要不要换一件护身符再送给谷桃?”
谢子渊何尝不知道他们的担心,他摇了摇头,并不开口解释。
王伯无法,也不能继续追问,旁边还有一个柳家的公子在,这等事宜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谢子渊看着懵懵懂懂的谷桃,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这才站起了身。
他看向一脸担忧的云袖,不去理会她眼中的担忧,而是慎重地开口:“云袖,你要记住,从今日起,你便是谷桃的贴身丫鬟,而不再是我们谢府里的丫鬟。谷桃才是你的主子,你要事事以她为先,将她照顾周全。你明白吗?”
话语中有清晰地敲打之意,可她还是不能立时应下。好歹她在谢子渊的身边待了那么多年,旧主情谊怎能轻易地割舍?
见云袖不答,谢子渊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又加重了声音问道:“云袖?”
心中千般不愿,但她终究只是个下人。无论谢子渊做了任何决定,她都无法反驳。
她咬了咬牙,闭上了眼,重重地拜了下去:“今日云袖,在此辞别旧主,愿少爷身体康健,心想事成。”
话毕,便退回了谷桃的身后,再不发一言。
谢子渊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看了眼天色,方才一番折腾,已浪费了不少时间,再不走,便真的耽搁了。
柳树妖见他们之间已经交接完毕,这才上前两步,向谢子渊拱手辞行。
谢子渊也不再多留,回了他一个拱手。
柳树妖这才带着谷桃云袖上了马车。
谷桃掀开了马车上的帘子,又再看了眼站在门前为她送行的谢子渊。
很快,车马便走动了起来,由慢及快。
谢子渊的笑脸也逐渐消失在了视野中,由近及远。
谷桃放下了帘子,一手摸着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心里闷闷地难受。
往日里最能察觉到谷桃心情的云袖,此时也是心不在焉地坐在一旁,丝毫没有察觉到谷桃的难过,更不要说安慰了。
车厢内的静默弥散开来,静地只能听到马车行驶的声音。
走了没多远,谷桃便困倦了起来。
昨晚本就因今日的离别而睡得晚,今早又起了个大早,本就没什么精神,再加上心里对刚离别的不舍,谷桃已经耗费了太多太多的精力。
她垂着头,不自觉地打起了瞌睡,头一点一点的。
已从难过中回过神来的云袖神色复杂地看着头一点一点的谷桃,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但无论是什么决定,中公都是谢子渊的决定,谷桃她毫不知情。
且如今谷桃才是她的主子,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将情绪带给谷桃的。
她上前去调整好谷桃的姿势,确保即使是在这路上,谷桃也能安稳地睡着,不受这颠簸的马车一丝影响。
谷桃的头伏在了云袖的膝上,鼻间盈满了熟悉而安心的味道,她紧紧地抓住了云袖的衣衫,很快便陷入了沉眠之中。
云袖看着陷入沉眠的谷桃轻轻地叹了口气,她伸出手,轻柔地抚了抚谷桃柔顺的发,心中祈祷着:“只愿少爷那病已经安好,再不需要桃木镇着吧。”
谷桃是无知的,也是无辜的。
可是倘若谢子渊真的出了个什么万一,她也真的不知还能如何面对眼前这个天真的女童。
罢了罢了,多思无益,若她此生再不能离开柳家,空日日担忧又有何意义?
她无奈地笑了笑,不再多想,也闭上了眼,小憩了过去。
五辆马车从谢府到了扬州城门前,一路被不少人瞧见。
街边茶馆里的人也在讨论着,不知这又是哪一家的人回乡省亲或是如何了,竟然带了如此多的行礼。
一品楼上,赵茹嫣坐在二楼雅间靠窗边的位置。
她的正对面,有个男人正喋喋不休,赵茹嫣却并没有打断他的话,而是嫣然地笑着,如一株静谧地白莲,高不可攀。
她耐着性子坐在那里,偶尔百无廖赖地扫一眼窗外。这一扫,便见着四五辆谢府的马车驶过。
一时反应不及,她竟坐在那里怔怔地失了神。
对面的人还在涛涛不断地说着,她却已没有了要继续再迎合的心思。
她给身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上前两步,柔柔地福了福身,道:“张公子,今日出来的时间已经够多了,我们小姐现在身体有些不适,你看,是否改日再叙?”
被突然打断了话语的张公子原本正不满,但抬头一件眼见的丫鬟,也是个俏丽的姿色,又见赵茹嫣神色确实有些不佳,这才作罢。
他体贴地问道:“赵小姐这是怎么了?可要本公子差人送你们回去。”
赵茹嫣有些精神不济地笑了笑,柔声回道:“张公子不必担心,我只是昨夜没有睡好,回去歇息片刻便好,家中马车已在楼下备着,就不劳张公子相送了。”
张公子闻言,这才罢休,但还是执意送到了一品楼的楼下。
赵茹嫣上了马车后这才沉下了笑意,马车行驶过一段路程后,她才对身边的婢女吩咐道:“你差人去打听一下,谢府是何人离开了,都带了哪些人。”
那丫鬟低低地应了声是,钻到车帘外,对马车旁跟行的小厮吩咐了一二句。
那小厮点了点头,没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