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林玄天回到山上,师父果然醒了。她小心翼翼地挪到师父面前,正打算跪下认错。
林玄天却面色愉悦地拉着她在身边坐下,“天天,想不想随为师出去走走。”
林玄天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想,可是,师叔他们几个老古板不是不让您下山吗?”
沈岚取出一个金光闪闪的请柬,递给她。
林玄天接过扫了一眼,“论经大会?师父您又不擅长,去了岂不是丢脸。”
沈岚脸一板,曲指敲她额头,“你懂什么?表面上是论经,实际上就是各个修仙门派变相炫耀自个收的徒弟。”说着,他刮了刮她的鼻子,眨了眨眼,“往年师父参加只觉得无趣,光顾着喝酒吃肉啦。这一回,你可不能叫为师丢脸。”
林玄天笑着点头,可下一刻,又想到一个问题,“咱们走了,谁照料院子?”
沈岚摸着下巴,显见是没想到这一茬。
林玄天心头一动,想到了今日遇见的小道士,便将他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他师父心情好,摸着她的头,“南清宫终究要交给你打理,你救了他,也算是功德一件。”
林玄天高兴地下了山,找到小道士,带着他上了山。
山顶设了结界,她教会他破解之术,便回房收拾东西。
第二日一早,沈岚便领着林玄天告别众人下了山。
说来也巧,论经大会恰好设在了当初她遇见沈岚的紫云山的紫云观。
大会共三天。
第一日,各位宫主观主坐在一起,装模作样地谈经论道。
第二日、第三日,重头戏上场了。众位宫主观主推举出各自得意的弟子进行仙术道法比试。拔得头筹的弟子可获得南海夜明珠一颗。
经过两日比试,林玄天果然拔得头筹,沈岚走起路来下巴都恨不得要抬到天上去,惹得其他修仙门派又是嫉妒又是好奇,纷纷问他在哪里寻得这样的好徒弟。
沈岚却只顾喝酒,不搭理他们。
到了第四日,众仙派纷纷下山,玄空道长将他们送到门口。临行前,他到底是没忍住,问出了口,“你是在何处收的这徒弟?”
沈岚得意的眉眼都翘了起来,“为何要告诉你这老牛鼻子?”
玄空道长气得吹胡子瞪眼,只得去问林玄天。
林玄天朝玄空道长行礼,声音清脆响亮:“弟子是在紫云山的半山腰被师父带回了南清宫。”
“紫云山的半山腰?”玄空道长疑惑重复,可下一秒,他便气急败坏的祭出法器朝沈岚劈了过去,“好,你个沈岚,竟干起强盗的勾当,你还我好徒弟。”
沈岚提起林玄天跳上剑,“她可不是你的好徒弟,而是我的好徒弟。”
说完,大笑着御剑飞行,瞬间没了踪影。
留下玄空道长气得捶胸顿足。
林玄天问沈岚:“师父,咱们回南清宫吗?”
沈岚眉眼舒展,面上全是掩饰不去的畅快,“为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玩个三五十年,岂不亏大了。”
“可是,师叔伯他们……”
“别理他们。”
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十几年间,沈岚带着她从南到北从西到东几乎访遍了所有的仙山仙岛。
林玄天个头长高了,容貌彻底脱去了少女的青涩,灿烂如一簇春花,皎白如一轮秋月,越发娇美动人。所到之处,必会引来一群狂蜂浪蝶。惹得沈岚烦恼忧心不已,他有时半夜惊醒,看着熟睡的林玄天,一颗心如老父一般怅然,担心她以后会被男子骗了,还不自知。
沈岚越想越心焦,越想越睡不好。索性带着林玄天来到紫云山。
玄空道长白须白发,见了沈岚,便想起夺徒之恨,铁着脸没什么好脸色。
沈岚却满面笑容,仿佛没看见他的臭脸,“道长近日可好啊?”
玄空“哼”了一声,偏过头不看他。
沈岚继续笑道:“今日来寻道长,是想请道长帮个忙。”
玄空还是不理他。
沈岚道:“我想请道长卜一卦。”
“自个卜去!”玄空没好气道。
沈岚却笑嘻嘻道:“你也知道的,我那点子技术实在上不得台面。哪像道长请仙扶鸾、问卜揲蓍,样样精通且从未出过差错。”
玄空“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给谁啊?”
“我徒弟。”
“天天啊。”提到天天,玄空面色总算缓和了些,“那叫她过来吧。”
沈岚招手叫林玄天过来。
玄空看着她娇俏的模样,心中难免痛惜气闷,“卜什么?”
“姻缘。”
“姻缘?”玄空冷笑,转向林玄天却立刻变成了一张慈祥和蔼的脸,“你这师父,整日没个正型,管得倒还宽得很。天天啊,你不如转投我门下,我定将毕生所学尽数教授与你。”
林玄天惊愕不已,刚要说话,却听得沈岚冷笑一声,“哼,老牛鼻子,我还没死呢。”
玄空有些讪讪,就着小道士端来的水,洗了一把手,又熏了香,这才自供桌上的锦盒里取出两个龟壳,双手拢住,嘴中念念有词。
少顷,他将龟壳洒在桌案上,细细看了半晌,面色却是一变,“天天随你修行了多久?”
“二十多年了。”
玄空面上一阵喜一阵忧,过了许久,才痛惜道:“短短二十多年,果然是千年难遇的好根骨。你这小子,怎就如此好的运气?”
沈岚看他一会喜一会叹气的,以为有什么不妥,面色难得正经起来,“可是有什么不妥?你这老牛鼻子,倒是说啊。”
“天天的雷劫要到了。”
沈岚和林玄天齐齐一震。
“真的吗?你这两块劳什子龟壳靠谱吗?”沈岚喜得眉开眼笑,一时有些口不择言。
玄空却不理他,收起龟壳,也没心情招呼他们,兀自唉声叹气回了房。
林玄天和沈岚匆匆回了南清宫,前脚刚到,雷劫后脚便至。
沈岚来不起准备,径直带着她来到后山摩崖洞,设下重重结界。
天雷劈了一个晚上,摩崖洞所在的山头被劈掉了一半。
第二日,雷声停歇,林玄天从碎石堆里爬出,却没见到师父,倒是一群须发皆白,激动的满面通红的师伯。
“师父呢?”她问道。
一个青年走过来扶起她,温和回答道:“宫主闭关了。”
林玄天疑惑看他。
他眼睛清润,笑意暖暖,“师叔祖,弟子一直打理山上,不敢有丝毫懈怠。”
林玄天疑惑了一瞬,恍然忆起那个满面鲜血的少年。与师父出门前,她曾问过他姓名。他只摇了摇头,并请求林玄天为他取个新名,预示新的开始。林玄天便用了自己的姓,为他取名,林霄。
“林霄啊。师父为何要闭关?”
“弟子不知。”林霄看了他一眼,有些欲言又止,“师叔祖昨日历劫,宫主一直在洞外守护。”
林玄天一愣,仿佛忆起了什么,甩开林霄,御剑飞向山顶。
师父门前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没有。
林玄天眼眶一红,扑通便跪下了,哽咽喊道:“师父,都怪徒儿学艺不精,累得师父受伤了。”
七七四十九道天雷,一道接着一道,劈到林玄天身上。疼得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她受不住疼,不停地喊着师父。
师父却不理她,她便只能按师父的叮嘱,将所有灵力汇至百汇。
前半段好容易挨过去了,后半段的雷却越发猛烈。
林玄天叫唤声越来越弱,脑袋也越来越模糊,眼前甚至恍恍惚惚出现一条河,河两岸开着鲜红似血的花,一黑一白两个人朝她缓缓走来。
“天天!”
“天天!”
林玄天微微睁眼,那条河和那两个人不见了,是一脸焦急的师父。
师父面向她而坐,手掌覆上她额头,“收敛心神,凝气于丹田。”
林玄天照做,身上的痛忽然不见了。
倒是师父的面色却越来越白。她的师父为她挡下了剩下的天雷。
林玄天磕了一个头,哽咽道:“师父,您说句话啊。您把仙力渡给我,自己却生生挨下了剩下的雷,你肯定伤得很重。您开开门,叫徒儿看看您的伤。”
过了许久,里面才传出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吵死了,臭丫头,老子熬了一宿,不累吗?”
林玄天破涕为笑,眼泪却掉的更凶,“师父……”
里面传出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紧接着门一开,一个东西从门里抛了出来,落在林玄天怀里。
是一面圆圆的镜子。
她睁大了眼睛看向门内,却只来得及看到一截青色的衣角,门便关上了。
“师父,您开开门,叫徒儿看看您的伤。”
“有什么好看的,别哭了,拿着那个东西下山去。”
林玄天一惊,哭的越发惨烈,“师父,您要赶徒儿下山,不要徒儿了?”
房内静了许久,才传来沈岚疲惫地声音,“为师将宫主之位传与你之前,允你二十年的随心所欲,二十年后你想离开都是不能的。”
林玄天一怔,待要开口。
沈岚却截住她话头:“去吧,别担心为师,区区几道天雷,还是伤不了为师的。”
林玄天朝着房门磕了三个响头,一步三回头地回了自己的房,收拾了一些东西,出来时正碰见林霄。
她走过去,取出一个小巧玲珑的袖箭,递给他,“这是我做的第一件法器,留给你防身。”
林霄接过,垂头细细摩挲袖箭外表的兽皮,忽然,微微一顿。
林玄天看着袖剑,微微一笑,“我记得你的原名叫茂安。”
林霄睫毛颤了颤,躬身行礼,“多谢师叔祖。”
林玄天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房中的书籍你可以随便看,我相信,勤能补拙。二十年后,你若能挡我一招,我便收你为徒。”说完,扭头看了看沈岚紧闭的房门,红着眼眶道:“我走了,好好照顾宫主。”
林霄目送她离去,大声道:“弟子一定会照顾好宫主,弟子,等师叔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