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了微雨的一天,牧清兰收拾好行李,背上终古剑,同娘亲郑重作别。
牧离生目送她骑上雁鸟,表情严肃。
牧清兰看着她,等着她说些什么,只见娘亲愣愣地望着自己。忽然,她有些理解,牧离生抱着将死的荣安亭是何心情。
见娘亲不言语,牧清兰转过雁鸟,就要飞起。这时,牧离生幽幽道:“这里,始终都是你的家。”
牧清兰心中一动,鼻头一酸,忍住眼泪,大声喝着雁鸟,腾飞而去。
崇兰小院门前,牧离生已然泪流满面。
回到华正宫,牧清兰打扫干净有木兮阁,铺上娘亲亲手做下的被褥。禁足十万年,舞刀弄枪的牧将军,竟也学会了穿针引线,虽然绣工糟糕,但缝缝补补不在话下。
牧清兰依旧受到周围弟子的嘲笑。有的弟子奇怪,她竟然还有脸回来。有的弟子生气,竟与如此愚笨丑陋的仙人为同门。有的弟子窃窃私语,看她能在华正撑多久。
有的弟子甚至当面质问她,你一只丧家之犬,配得上华正么?
牧清兰一脸委屈地回道:“我已是华正弟子。若我是犬,你又是什么?”
她洋洋得意地转身,就见元千山同邬晨心立于台阶之上。
邬晨心一袭玫红衣衫,皮肤白皙,扭着腰身,靠在元千山的肩膀,斜睨她,语声柔软道:“元哥哥,你好心收留她,她却骂你是狗。”
周围的华正弟子向元千山恭敬一礼,齐声道:“见过千山掌事。”
原来,牧清兰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元千山如愿从敬事弟子升任为掌事弟子。
元千山并不恼怒,挤出讨好的笑,向邬晨心道:“小姐怎可同她一般见识。”
邬晨心上下打量牧清兰:“就凭你这粗陋样子,也敢勾引我的未婚夫,真是不自量力。”
牧清兰心里“咯噔”一下。他的升任定亲,她料得到。她只是,心痛这些都源于九朦宫的覆灭。
“元哥哥,你不是要发配她么?正巧碰上了,告诉她算了。”邬晨心站直身子,抱臂,向牧清兰扬扬下巴。
元千山挺挺身子,道:“无尽海妖魔异动,华正宫决定设立无由岸驿站。你同新入弟子西晟、桐轼,驻守此站。”
周围的弟子低低嘲笑。牧清兰欣然应下,回有木兮阁收拾东西。
西晟和桐轼则不淡定了,寻到元千山的宫室。
推搡半天,他们才进去,向元千山道:“无由岸驿站,乃抗击妖魔的重要屏障。我们初入华正宫,实是难以担起此等重任。”
元千山正在处理公文,头也未抬,道:“你们害怕牧清兰报复。”
西晟和桐轼面面相觑,低头不语。
“牧清兰轻信人言、不假思虑、人云亦云,从来没什么主见。你们说什么,她就听什么,不论你是新入弟子还是掌事弟子。她在水谊歌的手下,学到的也不过一点皮毛,真真蠢笨至极,功力未必较你们更高。新站交与新入弟子,华正立宫以来还是第一次。若是做得好,我自会保荐你们参与门中大试、竞评敬事弟子。”
凡是弟子,能得掌事弟子的保荐已是难得,更何况是有希望成为敬事弟子。西晟和桐轼稍加犹豫,还是同意前往无由岸驿站。
无由岸边,距凌毅军二十里处,驿站建在山顶,前可远眺无尽海妖魔动向,后可遥接八重山。
名义上,牧清兰以年纪长、入门早暂时主持驿站。
实际上,西晟和桐轼掌握消息物件的流动,轮流跟着牧清兰出外递送,从未让牧清兰经手重要的信笺和物件。尤其是,军中要情,皆是通过两位新入弟子之手,交给戎可怀。
牧清兰借着递送家书之机,往凌毅军中。她将军士的家书详加整理,力求最快将家书送到他们手中,再把他们平安的消息送到别界八大山各处。
每每到凌毅军的客堂,牧清兰都受到青松的接待。
青松时而端上刚刚酱好的牛肉,张大嘴巴,似是不知该怎么说。
牧清兰见状,恭敬向他道:“青松副将,我华正宫秉有上古神兽雁鸟,递送物件当天必至,无论是轻如信笺还是重如大鼎,还是新鲜吃食。你放心,这牛肉送到你未婚妻手中,定然还同此时一样,香喷喷,鲜嫩嫩。”
青松瞪大眼睛,问道:“我未婚妻?”
“对啊,”牧清兰抢过并包好牛肉,看了看身后的西晟,笑嘻嘻道,“上次送信,西晟师弟便记住了你未婚妻的住处。是吧,西晟师弟。”
西晟支吾片刻,重重地“嗯”了一声。
牧清兰又道:“哎呀,西晟师弟,今天有没有重要军报要给戎将军啊?我听桐轼师弟说,从秉彝山来的信件可是不能耽搁。”
西晟的脸色有些难看,青松则风一般地出去了。
不久,戎可怀进来。牧清兰收起方才戏谑神情,略带娇羞,唤了声:“戎将军。”
戎可怀对她视若不见,向西晟伸出手,语声平淡道:“华正弟子辛苦。”
牧清兰稍稍失望,随即明白戎可怀怕是装作不熟识,转头天真无邪地看着师弟。
西晟慢吞吞地拿出一个银盒,交到戎可怀的手中。牧清兰看向戎可怀时,眼中溢满柔情。
收起银盒,戎可怀点头为礼,道:“军中事务繁忙,还请两位见谅。”说完,他转身离去。
见西晟催促,牧清兰忙收起不舍神情,换上傻傻的笑,继续给军中将士送信,任由师弟像尾巴一样寸步不离。
纵然一忍再忍,不出两月,牧清兰还是发了火,向两位师弟吼道:“对,我是叛徒,可我不是犯人。我对华正有功。这可是千山掌事说的。”
桐轼道:“牧师姐,我们这是,我们这是关心你。你才经大难,最需关心。”
“你们,是我师弟,要懂得上尊下卑。”
西晟道:“师姐较我们入门,早了几天而已,又离宫数月。我们,怕师姐对华正诸事不甚熟悉。”
“谢谢你们好意。可别忘了,你们是千山掌事安排到我手下的。要是你们再监视我,我就告诉千山掌事。”
“这本来就是千山掌事的命令。”桐轼脱口而出,西晟忙向他使了个眼色。
牧清兰的眼中,警惕一闪而逝。她做出惊讶表情:“怎……怎么会……不可能的。”
西晟托言整理物件,拉着桐轼闪了出去。
这天夜里,牧清兰辗转难眠,思虑该如何应对“两条尾巴”,正无睡意,就听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跟我来。”
她听出来,那是戎可怀隔空传声。
牧清兰摸黑起来,蹑手蹑脚地出门,只感一阵风过,已同他立于无忧山上。
戎可怀道:“我对西晟和桐轼下了睡诀。你无需担心。”
牧清兰愣愣地看着他,眉头越皱越紧,眼中涌上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