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枝是头一回用隐遁之术。以往不用是因为修习得不好,落的地点与想去的地方总是差上一截。
今日却极稳,在一团巨大的魔气砸下来时,她忽的出现挥手击落,还带走了肩上破了两道口子的霁华君。
巴瓦山厚厚的积雪已融了大半,热浪与潮气不断上涌,山顶一团通天的魔气正慢慢成型,魔气之下,丹凤衣衫褴褛,双眼被黑色笼罩,声音也是另外一个人。
天上地下数得上号的人都来了。连从来不参与世事的鬼域女王也出现在战场上,身旁还跟着个气质宽和的男子。若说是其他小精小怪,断不用如此大动干戈,只是此番醒来的是南迦魔王,是与明落帝君一同留在史册被三界口口相传的最强大狠戾的魔君。他手段之狠戾,不但杀神,更是杀魔。就是妖魔鬼三域也是极其害怕不待见的。于是神仙们施法阻止着魔气的蔓延,魔王与鬼后带着妖兵魔将诛杀成型的傀儡。
黑红的岩浆所到之处,散发出浓烈恶臭的气息,在平整的大地上留下丑陋的伤疤。琅媛在唤醒南迦时,竟痴心妄想自己能控制得住它,也不知是高看了自己,还是低估了明落帝君。要知在神仙野史排行榜上,若明落帝君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天空越发显黄,红色的云霞淡了许多,黑气硝烟弥漫攒动着,陶枝却自顾自的结了个清净的结界。
结界之内,霁华帝君的衣衫破了些,但瞳孔却是极黑极净,白皙的俊脸上只嘴角挂着淡淡血丝,但受伤不重,精神尚好。
“你怎么来了!”,霁华的眼神中带着浓郁至极的眷恋,也带着深深的担忧,“听话,这里危险,快些离开…”
陶枝极浅的笑了笑,轻轻抚上了他的手掌,“不错嘛,划走了半生修为,还能将南迦抵在山口。下一步打算做什么,我猜是效仿明落帝君,以身为引,将他击杀重新封印在巴瓦山下。”
“你…”,未等霁华开口,陶枝便迅速的将握在掌心的戒指套在他的小指上。转眼霁华就中了禁制,片刻也动弹不得。
陶枝微微俯身凑在他耳旁:“骗我一次,还想骗我二次么…只小小的障眼法,就以为我看不出这戒指里的玄机吗…”
霁华压抑着心绪,“陶枝…”
“霁华…”,陶枝指尖轻点着那枚融了他半生修为的戒指,原本掩藏得极好的爱意却随着一声低唤一一呈现在眼底,她哽咽着,声音些许颤抖,“你没打算活着从这里出来对吗…你欠了我几百年的情债,能做到如此坦然的离开我吗。”
“陶枝…”
“还爱我吗?”,陶枝伸手擦去他满脸的泪痕,怕泪水模糊了眼睛,她极力克制着,想永远记住眼前人的模样。
“我…我不想你嫁给东轻,我想自私的将你留在我身边,日日夜夜由我看护着,哪里也不准去哪里也不准看,眼中心底身旁都只能是我一人…陶枝,我想你想得快疯了,我爱你…我不只是爱你…你松开我,让我抱抱你好不好…”,近乎祈求的话,高冷强大的帝君却如同卑微要糖的小孩。
“小骗子…”,陶枝痴声笑了笑,陶枝伸手抱住霁华的腰身,将自己的脸紧紧的贴在他的怀里,又抬头吻了吻他的下巴,像从前每日清晨在他怀里醒来一样。
“这是我的命…”,陶枝道,“南迦只能由我来杀。”
一阵强劲的力道撞击在小结界上,沐阳头发凌乱,身上没有一块好的地方,堪堪的吐了口黑血。
陶枝撇了一眼,心中担忧外面抵不住,便最后起身依恋认真的捧着霁华的脸:“你是尊贵的帝君,是我眼里最好看的神仙。我只允你今日哭这一次,今日过后,就如同我们约定的一样,忘了我吧。”
“陶枝,不要!不要走…你不能这么狠心丢下我两次…”,泪水铺满了整张脸,陶枝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将一颗白色的丹药放在他唇边,用深情而不舍的吻强硬的抵了进去,直到确保他实实在在的吃下她亲手炼制的忘情丹。
虽只有几百年的药效,但也足够平复这段伤痕,就算他再记起,也总不至于为她殉了命。
神仙数万年的时光,他总会再遇见比我长命的人。
“霁华,我爱你。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陶枝飞身出了结界,再也没有回过头。
震耳欲聋的爆炸闷雷重新袭来,众人眼看着就要抵挡不住,陶枝将平安镯往上一抛,手中结了个伽印,巨大的光晕立马笼罩着巴瓦山,魔气仿佛被重新圈禁了起来,一丝一毫也漏不出去,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南迦仿佛感受到一股至强的气息,黑色的眼睛盯了过来,极好的根骨,极强的血脉,原本狠戾不屑的脸上,多了几分凝重之意。
“明落帝君?”,南迦疑惑道,又转而否定,“你不是!他已经死了,他化成了这厚重冰冷的白雪!你到底是谁!”
陶枝掌心略过与淮,神色淡淡,气定神闲,“你来猜猜?”
“你杀不了我。”,南迦冷笑着,“就算是明落,也只能击杀我的肉身将我封印,我迟早会再回来!”
“你回来不了。”,陶枝面色冰冷。
“黄口小儿!”,南迦大笑,“就凭你!这三界是没有人了吗,竟要一介女流之辈来对付我!方才那个黑衣服的呢,是今时的帝君?根骨不错,可是还是太年轻!没人能阻挡我,没有人!”
南迦迸发的灼热气息产生巨大的波动,魔气冲击着平安镯下的光晕,天地抖动,传来毁天灭地的响动。
“陶枝!”,兰芝姑姑拨开人群,“傻孩子,你不能这么做,你师傅花了多大的功夫才将你保下来,断不是由你这般乱来的!”
陶枝微微侧目,显露出一丝胆怯,又强打着精神回过头,清亮的声音极富穿透力:“南迦,你听好了,本君是施塔山的知命君,承先师遗志,诛妖魔,护正道,以天下为先!”
“你想封印我?”
“不,是让你永远消失。”
陶枝周身燃起金白的光,缓缓逼进巴瓦山顶,天色突变,雷声阵起,平安镯上方的天聚起巨大而深幽的漩涡,这是灵祭,是同归于尽的做法。
众人脸上都浮现出哀色。九幽捂着脸,哭得一塌糊涂。
“不要!”,霁华猛的聚力冲破禁制,伸手却抓了个空。
光晕之中再无多的人影。只一团灵息与魔气在剧烈碰撞,转眼灵息将魔气吞并,伴随着一声巨雷化作星星点点的碎片。
南迦逝去,灰黄的天空慢慢透出隐藏的光亮,在片刻后彻底放明,残余的傀儡在阳光下灰飞烟灭。
这一战,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