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如同焦灼的家眷,医仙出来时便将其拦住,眼中泪水翻涌,声音颤抖娇弱,叫人听了起鸡皮疙瘩。“怎么样了,医仙,帝君他…”
“这…”,医仙拢了拢手,将广陵仙子微微推开,陶枝起身收了与淮。“女君…帝君他是被鹤鸵冲撞了心肺,所以才吐了血,加之被焰火若焚,这才伤重了些。不过也不算是要命的伤,只是要静养些时候,万不可动气。哦,帝君方才醒了,小仙先回九重天抓药,女君可进去瞧瞧。”
“那就有劳医仙了。”
广陵仙子焦灼,比陶枝跑得快许多,只是还未靠近便被申月拦着,陶枝进去的时候,广陵投来隐隐记恨的眼神。
陶枝隔着两臂宽的距离,见霁华背靠在床栏上,嘴唇淡白,眼神中带着疲惫。
“帝君可知,方才你无需来救我,拿了招魂烛我也能躲开。”
“我恍惚间记错了,以为你还是九重天上那个没有术法的小知命,所以这才…多此一举。”
“女君…”,广陵仙子在一旁忍不住开口,“帝君可是为了救你才受这么重的伤…你怎能如此说呢。”,虽说话语微弱了些,但距离近,陶枝仍旧能听全。
“就算是想救人,也应当先保全自己。”,陶枝语气微微松了些,听起来像是责备。
陶枝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半低着头,眼神闪躲,十分不自在。她说这话时,倒让霁华想起那日在诛仙台她伸手拉住自己的场景,一个没有元灵固体结界加持,脆弱得如同凡人的小知命,在救他时,也是奋不顾身,导致遍体伤痕。
她明明是个很怕疼的神仙。
“是,若有下回,定当注意。”
“嗯,若是医仙需要什么药,我会让慈藏亲自送过来…这里有广陵仙子照顾,我就先回去了。”,陶枝正打算起身,霁华连忙咳了咳。
“女君!”,申月唤道。
陶枝微微回头,“何事?”
“帝君今日受伤,转眼就传遍了三界六合。若此时巴瓦山趁机偷袭,只怕帝君难以自保。”
“广陵将军不是驻扎在这里么,还有你与其他几位仙君,卯月,酉月…”
“女君不知,小仙与帝君麾下的几位仙君皆有自己份内之事,实在无法日夜候在这里…”,申月看了一眼霁华君。
霁华君半捂着胸口,“申月。陶枝现下是施塔山的女君,必不如以前那般闲暇…只是,丹凤的修为为何在短日内突飞猛进,陶枝,你回去时,还得查上一查。”
“丹凤…”,陶枝像是被提点了一下,想起今日之事都是丹凤一人祸害出来的,若她再来上一回,霁华以现在的身体,可能无法顺利脱身。
好歹是救命之恩,她也不能坐视不管。
于是又重新坐了回去,“近日施塔山中无大事,我可以在这里多待上几日。”
申月与帝君相互望了望,帝君半抿了抿唇,“也好。”
霁华君现下栖身的雪殿,位于整个凤凰宫最高的树上,屋外的长廊上,一眼望去便是岐山之巅,山上还零零星星的冒着些黑烟。广陵仙子忙着给霁华煎药,申月也离开回了九重天,一时间,整个雪殿内殿之中,只有陶枝和霁华两个人。
相顾无言。
所以她干脆端了老爷椅,一个人坐在长廊上看风景,正值夏日,岐山上的雪顺着风带来一阵阵凉意,“既来之则安之,权且安心,左右待不了几日。”
霁华隔着一层圆形的门廊,看见陶枝整个身躯陷入老爷椅内,只偶尔看见拿着与淮的手往外垂了垂,手指白皙纤细,指尖轻点,大约十分放松。
于是便假装捂着胸口,压低了声音:“你喜欢这里?”
等了许久,才有浅浅的声音传来,比他更像是个病人:“山下茂林,山中浅绿,山峰白雪。别有一番景致。”
“你若是喜欢,可以长来这里。你是知命君,简青自是会好生招待你。”
“再是好东西,多了也是厌烦。”,陶枝明摆着拒了他的心意,霁华知晓,她心间对自己的怨恨与所欠救命之恩正在交战,现下还未分出胜负。凤凰宫的雀鸟小仙们奉命送来些糕点甜饮,陶枝喝多了茶,猛觉得这甘霖玉露也不错。嗯,除了那个惠安沉香,这个也要捎些回去。
殿内寂静,霁华虚瞧着陶枝的方向,眼中空荡,想起一百年前,夜君将他救出崆峒清池,又指着碧落说:“你不是一直念着人间那个夫人么,她的魂魄,就投身在碧落身上。若是你不信,用招魂烛试上一试便可。”
那一个晚上,他毫不犹豫的割破了手掌点燃了招魂烛,烛火不光烧着他的血液,更是烧着他的元灵。
终于,在燃了三天三夜之后,以安的身影隐隐约约出现在碧落身上,消失了许久的爱人重新出现在眼前,一瞬间,他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他的以安,回来了。
也是那三日,陶枝被困在南迦巴瓦山,他施在陶枝身上的红玉髓被屡屡唤醒,他听到了她的呼救,可招魂烛一旦点燃,必得烧上三天三夜才有效。他纵是心间焦急,可为了以安,他不能离开。
烛火燃尽时,碧落也醒了。
他犹如重获至宝,紧紧的将碧落搂着。无论以安为何会寄身在碧落身上,只要还能再找回她就好。
也是因此。
他生生错过了救陶枝最好的时机,极寒的环境害她伤了腿,万妖王说,她最后一次投生是个瘸腿。
总是他欠得多。
一方神色忧郁,一方却怡然自乐。陶枝百无聊赖,练习着探寻之术,大开神识任其游走。
神识还没走上两步,便听见广陵仙子与她身旁的两位仙婢在抱怨,“这施塔山的女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若非她,帝君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她倒是好,一个劲儿的想撇开干系,真是不知好歹。若非她运气好得了飞升,不也是那随手就能捏死的知命,高高在上,冷脸傲慢。干瘪身材又非绝色,装什么冰山美人,凭白污了眼睛!”
一旁的仙婢女附和着:“是是,听广陵将军说,先前那位贴身伺候的小地仙就是这位女君变的,若不是欲擒故纵,以她那身份,又何须躲躲藏藏。”
“欲擒故纵…”,广陵冷哼了一声,“帝君就算瞧不上我,也不会瞧上她那副寡淡的长相,毫无自知之明。”
鸟雀衔来了上好的青提,霁华轻唤:“陶枝,来吃些青提。”
陶枝半转了身子,微微扫了一眼,在霁华无辜的眼神中挥手将其身旁的瓷碟摔了个粉碎。
又转过身重新窝了回去,“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