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君殁了。
却不是女君亲自动的手。
那日十二星殿中,夜君将这些年九重天发生的事说了个明白,引得不少神仙愤怒不已。那碧落仙子最为痛苦,与沐阳互相搂在一起。
明明是格外相爱的两人,都生性善良温和,却只因为上一代的恩怨,受了诸多之苦。
碧落仙子声泪俱下,“爹爹,你想我嫁给霁华君,却不明白若你强行将我与霁华君捆在一起,我未必不会像母亲一样痛苦,你一心为我好,为何不让我顺从本心去追寻所爱之人…”
“傻孩子,天后的位置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可你觉得坐在那个位置的人会快乐吗…”,碧落离开沐阳,握着夜君的手,“爹爹,若当年的琅媛天后当真快乐,得那清赴帝君真心,又怎会下手毒害母亲,还挟持帝君妄图逆天落得今日下场?”
“爹爹,女儿生来愚笨,被母亲关在那囹圄之地数千年,所以没什么大的心志,我不想当天后,我只想得一真心人,与他游山玩水恩恩爱爱,那才是我想要的日子…”
“怨偶…”,夜君伸手摸了摸碧落的脸颊,嘴里喃喃着,“你母亲关你也是不得已,她没法再护着你,琅媛早晚都会对你下手…”
“我知道…”,碧落抽泣着,“我从未,从未怪过母亲…”
“不!你不能伤害碧落!”,夜君突然从悲痛中惊醒,他指着陶枝,霁华微微皱了皱眉头,“星辰说过,碧落与下一任的小知命君有命运上的牵扯,也是你师傅央求星辰将碧落隔离世事,终究是你欠碧落的,你不能对她下手!”
陶枝越过霁华的身形,靠近了些,“你说什么?”
“具体如何,我也不太清楚。”,夜君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我也是无意间听了两句她们二人的谈话,星辰也从未同我说过…”
夜君猛咳了一声,嘴角的鲜血呈乌黑色,周身的仙气忽的凐灭,他颤抖着抚摸着星辰夫人的神像,“星辰…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未等众人反应,一阵强力击碎了原本就虚弱的元灵,夜君自殁了。
身躯跪落在地上,发出重重的撞击声,碧落惊呼着扑了过去,却被夜君推开:“上一代无妄纷争之事,既由我起,亦由我终。我夜君以身抵罪,妄得女君与沐阳君的原谅…”
“爹爹!”
“碧落,爹爹走了。往后的日子,你要好好珍重。”
终是一阵白光越过,消散于天际,阴沉的天空一阵惊雷,随着黑洞缓缓褪去,狂风也逐渐平稳消散。
整个十二星殿,除了惊雷和碧落的哭声,再听不见其他声响,见此场景,神仙纷纷退去,一阵电闪雷鸣过后,天大明。
发生了这么多事,场中留下的四人都未再开口,霁华想伸手留住陶枝,却只触上了冰冷的鎏金凤凰衣。
陶枝终于低下头,往后退了一步。眼中酸涩,全然没有报仇后的痛快之意。
她与霁华,与碧落,与沐阳,都无法再回到曾经单纯的时候,她甚至无法再多同他们说一句话。沉重的衣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远处东轻逆着光慢慢走近,陶枝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眼泪忽的就落了下来。
“小道姑,我带你离开这里。”
秋去冬来。
施塔山难得下了一场大雪,雪花覆盖了整座山头,小锦开心的在别院外堆着雪人。慈藏陪在身侧,偶尔接下她扔过来的雪球。九幽怀孕格外怕冷,陶枝也怕冷,所以二人躲在屋内煮茶烤火。潮安为解九幽嘴馋,特意从凡间捎了许多零嘴儿,九幽也一并带来同陶枝一同享用。
三界第一次如此安静,神仙们甚少出府邸,在外扎堆下棋的神仙莫名少了许多。
十二星殿办了场白事,白事过后碧落仙子去了凡间历劫,沐阳君也没拦着。星殿之事皆交由大星君掌管。
不过也有一桩好事。自那日沐阳君回来以后,就再未离开过九重天。帝君恢复了他的身份,并用满天助他清除体内所有的魔息,助他回复灵力。
也有一桩奇怪的事。九重天开始操练起仙兵,霁华君与沐阳君整日待在一块儿,没日没夜的练兵。但三界安稳,四海平定,没人知道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屋内温暖催人瞌睡,陶枝仰躺在软榻之上,与九幽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一旁的炉子后,东轻与潮安下着棋。但东轻是头活泼好动的狼,总是下着下着就想跑,潮安拦不住,只有陶枝能喝住他,让他安稳些。
“我已经让慈藏算好了日子,开春后的三月初一,是个适合成婚的好日子。”,陶枝轻轻戳了戳九幽的肚子,“现在太冷,你又刚怀着身孕,若是受寒奔波,难免会伤到腹中的孩子。等开春以后,天气回暖,胎儿强壮稳定,肚子也不算太大,正是好穿婚服成亲的日子。你们觉得呢?”
九幽害羞的瞥了一眼潮安,潮安也放下手中的棋子,“既是慈藏真人算的日子,必定是极好的。”
“开春后施塔山漫山遍野的花,清泉汩汩,绿意盎然。我会让慈藏在后山给潮安开辟一座仙府,到时候你就可以来施塔山长住。”
“长住恐怕不行…”,九幽慈母般摸了摸肚子,“除非我们这位散漫的万妖王能接下魔王的担子,我和潮安才能多些悠闲的日子。”
“那可不行!”,东轻一口回绝,“你与潮安倒是恩爱得很,就没考虑过我还是孤家寡人,若我被那魔王的身份束缚了,我还怎么日日黏着小道姑,等她想通了嫁给我?”
陶枝浅浅的笑了笑,眼神闪躲,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入夜后人都散了。
陶枝独自站在湖面上,湖水结着厚厚的冰层,冰层上漂浮着寒冷的雾气。小锦在给陶枝收拾床铺,因为怕她冷便准备了两个汤婆子,人间的东西虽没有仙法来得快,却是经久耐用。
她瞧见陶枝一人在湖面上,便让慈藏拿了件厚厚软软的斗篷过去。
陶枝接过斗篷从容的搭在身上,温温软软的喊道:“慈藏…”
“我在。”
“我想算一算我的命。”
慈藏脸色一惊,“这是先君禁止…况且,君主子的命格早已经被先君主子抹去了,如何还能算…”
“师傅能抹去,我就能找回来,只是要多花些精力罢了…”,陶枝起身回屋,“我会闭关几日。对不起,我要破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