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言语,只是客气之词,阁下若是不喜欢,不唤便是。”云落忙道,扶了把虚汗。
少年颔首,颇为满意。然后伸出左手,虚握着,道:“机缘。”
云落狠狠地一点头,险些泪流满面。少年,您能多说句话不?
上前走了一步,正欲去取。却见少年退了一步,那天狗又朝着她直叫唤,汪汪个不停。
您老人家不去啃圆溜溜的大月盘,在这朝我直嚷嚷,口水喷了一坨,是否有失您老人家天狗的形象呢?
“阁下是否有话对我说?亦或有条件要讲?”云落心累扶额,徐徐道。
华服少年面无表情,也不看她,像个没什么灵魂的瓷娃娃,亦或高超艺术家手下不小心失手的冷面冰雕,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说着“生人勿近。”
云落等了一会儿,隔了许久的时光,才听到那华服少年低声念了一个人的名讳:“客遥。”
若非云落仔细听,估计只会模糊了言语,失在沉默里。
华服少年低语完之后,脸面忽然俏红,似羞涩的春花,踌躇着对柳枝吐露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
“客遥?他是你什么人了?哥哥?”云落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却没有上前,她眼尖的瞧见了那天狗凶巴巴的对着她紧盯着她的脚步。她毫不怀疑,若是她上前一步,那天狗定然追着她满地疯跑。
华服少年似姑娘般摇摇头,像极了掩门偷望的神情,低喃了一句:“等等。”
等等?等等什么呢?
云落耐下心来,含笑着温柔的看着这个华服少年,三十万岁却依旧是少年模样,少年心性,何其幸运。
过了一会儿,那华服少年想好了措辞,为自己鼓气,道:“三万年前,我与一人定下约定,我在此等候一人,云落。他会替我找到客遥。他说,你知道客遥……恩,他还好吗?过得如何?”
云落完美的跳过了少年之后的话,只在意了前头。原来在这举目无亲的世间,总有那么一人在苦苦的守候她,站在她不晓得的角落,为她规划未来。云落心底柔软的一塌糊涂,忆起在人间的时光,总是对那个人拒之门外,如今想想,自己怎么这般残忍。
“那人是不是懒懒散散,像只午后的猫一样?他是不是唤作长生?他是不是容貌极美?格外惹人注目?”云落问。
少年仔细想了想,时间太久,早就没了记忆。但有一点他记得:“忧伤。”
“啊?”
“眼里有心事。”少年解释道。那人让他唯一印象深刻的便是眼底的忧伤,浓浓的,似晨起的雾一般,化不开。
“哦。”她晓得了。那是另一段往事了。
“客遥……”
“他在人间等你。”云落回道。
果然。
少年笑了笑,自然而然,发自肺腑,宛若昙花一现的绝美,令人留恋往返。
云落也笑了笑,只是瞧起来,笑容有些忧伤。
少年牵着天狗向她走来,将机缘交到了云落手上。
“这,可是长生找到的?”云落笑问,轻轻的,语气温柔。
难得,少年说了一句:“是。”
云落真心实意的笑开了,真诚的道了谢。想了想,云落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囊,从中拿出了十几个火折子,递到少年手中,道:“写信,可以用它寄过去。无论是谁,只要寄出,必然到达。”
“多谢。”少年道了谢,牵着那条巨犬悠悠的离去了。那少年,背影拘谨,小心翼翼的,如履薄冰的走在这通往远处的路上。
那一瞬,云落忽然忆起人间那个雨夜,她在窗前秉烛夜读,窗外站着一个萧条的人影。那是个风华绝代的人,本该骄傲放纵,却如同那少年小心翼翼。
她是见不得旁人为她受伤的,所以,她站了起来,拉上了窗帘,熄灭了灯火,上了床。
哎,自己怎么这么绝情呢?如今同长生一起煎熬余生,也算是一种自作自受吧。当初若是自己没那么绝情,会不会……应该入坑更早,被长生打头,毒舌,各种鄙视更早吧?T^T
现实真恐怖。追人前跟追到手之后差距好大!
摊开掌心,那是一朵小小的菊花,多么可爱啊。
云落收了手,掌中运气灵力,划去这方虚幻之境,黑暗褪去,岩浆褪去,眸中印现的是繁华的人间烟火,楼台亭阁,花红柳绿,车水马龙。
又变了。
这次是什么?
街道上男女老少熙熙攘攘,有一群人聚集在一起谈论着当时时局。
“你们知道吗?丞相司京南同北辰王温意意欲谋反,在皇上宴会上被太子当场搓破,皇上震怒,据说丞相满门抄斩,北辰王呢,被当场赐死了,一家老小午门抄斩,其他旁系全被流放了。”
“听说了。听说了。现在好多人都在说起这事呢?唉,可惜了。北辰王,那么一个温润如玉的郎君,说谋反就谋反,这可让一家老小该怎么活啊。”
“是啊。据说刚刚那女儿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温卿,刚满七岁呢。”
“唉,何必呢。”
“听说,这事情里头有内幕呢?”
“什么内幕,说来听听。”
“据说,是皇上看不惯北辰王手握实权,迎娶娇妻。你们可知,皇上也喜欢那个美娇娘。”
“咦……皇上都多大了。”
“那又有什么法子呢?那可是皇上呢?”
“这位兄台,天子脚下,竟敢议论这等事,也不怕旁人听了去,传到皇上耳朵里。”云落坐在他们一旁,伸手端了一杯茶,在唇边轻掩,徐徐道。
经云落这般一提醒,诸人面露惊恐,忙跑开了。
云落落寂的坐在粗糙的木桌前,手边是几盘子零散的瓜子糖果,凉白水。
捏了一块奶糖,放在嘴里嚼了嚼,竟惊奇的发现了口中竟有了甜味。真是惊奇。这幻境确实妙。
人群开始向一边流动,云落想了想,抓了一把瓜子跟了上去,悠悠的走着,站在人群中间,眼瞧着刽子手一刀一刀的割着丞相的肉,血哗啦啦的流,满地的血腥。
当今皇上,说不得好也说不得坏,只是人都贪心,欲望有了,行为便有些不受控制了。
那边高台之上,皇帝风光得意的坐着,左边一个美人,右边一个美人,且各具特色。但是还是不够啊。
不够绝色,不够倾城。
她的娘亲,其实她没有多大记忆了。但她对自己的容貌却极为骄傲。长明曾用一首诗赞她,说:“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只是那等容貌,与她没多大缘分,在某个安静祥和的夜晚,烛火打翻,火起,险些丧命。那次之后,容貌尽毁。她师父为她可惜,又劝慰她皮囊不过身外之物,于是为她换了一张皮囊,平淡无奇。
正沉浸在回忆中,忽然听到一声惊呼:“小姐。”
云落愣怔回首,稽首翘望,有一红袍女子毅然的从高墙上跳了下来,走的决绝且坚定,那是苍茫雪中最精彩的颜色,妖冶,绯红,是人们心头的朱砂痣。
那般精彩的人生,是她活了许久都没活到的企望。往后的岁月里,她胆小怕事,常常受惊,一点也不似她的母亲。张狂,胆大。
耳边又听到一声低叹:“温意,我来陪你。”
哦,想起来了,她父亲唤为温意。是个……好吧,不大记得了。
在云落忧伤的眸色中,那个艳绝天下,骄傲洒脱的女子陷入了永远的沉眠……但是不可否认的是那女子走的安详。只因她唇角那朵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