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炷香前。
“为何老夫莫名有种心惊肉跳之感?”
未曾贸然现身的五人一面静观尸气之手逐渐失去形体,散成云涡,一面不动声色地始终用神识交换着意见,但漩涡中心却迟迟没有任何反应。以至于尸瘴临身,使他们不得不升起光焰,略显张扬。
“莫非这是逼我等主动现身,以抵消袖手之过?绿色光团中传来略有恼怒的神识之音。”
“楚道友莫要深究,我与那尸姬有过一面之缘,她并非是气量如此狭隘之人。”
正要依寻常性子反驳的楚姓修士注意到黄色光团的语气,顿时来了兴致:
“胖子你难道……?”
“当下还是尽快确定她的方位为好,我的感觉很怪,就像这片雾气般,磐石化作了薄纱。”青色光团的女声有些郁闷。
“四方阴脉上的气息呢?”
“亦不知所踪。”
紫色光团内的老者略微沉吟,随后叹声:
“看来我们平日里还是过于依赖神识了。”
于是众人放眼望去,立即发现天边染起了四道不详的暗红。
“是五道,老夫小看了他。”
只见光团与尸瘴漩涡之上,赫然悬浮着一把正在消逝的血色剑影,其剑尖并非朝下,而是直至苍穹。
白衣青年动了。
他一手将腰间佩剑并鞘于胸前,另一手持柄,缓缓抽出那三尺锋芒。
熟悉云峰宗的修士都不会陌生,这正是其每位宗门弟子随身必持的信物。
入云之峰,以剑为锋。
即使是最低微的内门弟子,其被授予之剑亦坚不可折,若是他先前打斗以此据敌,任凭国师自恃利爪如何,亦不会升起丝毫强行破坏的念头。
但此宗修士斗法时却并不使用佩剑,原因是这佩剑根本就无法注入任何灵气,甚至根本就并非法宝!正因为不是法宝,所以方可量产。没有人知道这些剑形金铁是如何在山中形成的,所谓成剑,其实只是在尾部加上剑柄而已。若是可以任意打磨锻注,这绝佳之铁未尝不可成为北方巨人手中的利器,只可惜……连元丹修士都对其无能为力。
直至阿不力孜注意到,白衣青年体外的薄膜不知何时已消逝殆尽,原先游走其身的脉络状纹理竟交缠中尽数汇聚到执剑的手臂上时,心中才仔细审视起方才的想法来。
但俯瞰青年周围的空旷,疑惑又随之而生。
“慢着……尔敢!”
难以想象这声怒喝会出自一向插科打诨的刘胖子之口。其实论次序,反倒是他最先封国于东陆,那时的岟地还只是一片尸骸。
当从天而降的巨大葫芦极速砸向白衣青年时,他手中之剑亦完全出鞘。
仍维持闭目,青年似很随意地向背后信手一挥,主动送上般的百丈底脐便恰好与那小小的细铁撞在一处。
阿不力孜往下压低了斗篷的前缘,斜瞟着其余光团的动向。
相接的黄青之芒僵持不下,一分为二撕裂尸瘴,盖过银河。月已西沉,朗朗夜空再无一物,唯有两侧繁星闪烁。
顿时,飞身追接从散去漩涡中心跌落的银色娇躯途中,身着黄色道袍的胖子面色红润,气血翻腾。他慌忙止住下坠势头,及时收了那即将出现裂缝的本命法宝,一脸难以置信之色。
“啪”
于是与地面十分接近的台顶边缘瞬间出现了圆形的坑洞。
他怔然望着坑内手足翻曲,丹田上汩汩空洞流出银色液体的人形,沉默半晌,忽转而瞪向此刻才堪堪现身的紫裘老者,以及其身后三人。
“看清!”
被低喝惊醒,黄袍修士再次定睛,只见仍有缕缕红丝从那空洞中飘出。
此刻他才回身瞥见汇聚而来的五道剑痕,与红丝一道注入白衣青年的眉心,随青年一动不动的身体下落,于空中划出血色长虹。
胖子轻叹一声,已然知晓了先后。
…………
阿不力孜仅凭双眼也能明白,面如金纸,嘴角渗出鲜血之人早已油尽灯枯,于是释然。
“剑意不错,以培元修为正面接下元丹修士全力一击,起码当年的楚某是做不到的。”身披铠甲的长发男子舔了舔嘴唇,言语看似谦逊,可桀骜却并无半分消减。
“恐怕还不是单纯的剑意,我曾在古书中见到过类似的描述,”青衫女子轻拂面纱,作沉思状,“当年我还困惑剑修之别,如今看来将自身炼成绝器,确是逆了天道,想必这天劫也是由此而生。”
言毕,黄袍修士却好像并未听到想听的内容,皱起眉头。
斗篷下的阿不力孜似乎也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紫裘老者对此仿佛置若罔闻:
“双修剑修,难怪连老夫的神识也没有察觉到那早已放出之器。”他略微停顿,玩味地看了一眼黄袍修士,
“可惜小娃娃应只是修为突破培元,其剑还未曾突破;那天劫只怕也是伪劫,不然凭借偷袭要害,足以将这尸姬留下。”
果然胖子的双目猛然暴出精芒,立即转身回视坑中女尸,只见地面的银色液体依旧诡异地缓缓流淌,不知去往何方。他随即化作一道流星飞入深渊,追踪其流向,消失无影。
紫裘老者满意地捋了捋胡须,随后看向阿不力孜。
虽然双眼依然隐蔽在阴影之下,后者的嘴角还是透露出轻微的波动:
“在下的西域与此地多有不容,与翳公子亦未曾谋面……依前辈之意便可。”阿不力孜心中苦涩,因为翳公子未曾降临本身,便足以说明问题,但此时也无可奈何。
“我想还是公事公办为好,”长发铠甲男子对老者露出微笑,只是剑眉略显凌厉。他一抖披风,身后白练乍现,青衫女子伸出的两根青葱玉指间顿时多出了什么器物。
“我已将过程记录在这枚玉筒之中。”
女子隔着面纱轻笑道:“那是自然,不过你们好像都忽略了一个人的存在。按照府中规矩,现今他才是这属地的新主。”
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平台另一侧的圆坑,原本躺在其内的白衣青年不知何时已换为打坐姿势,然而仅仅是勉强吐纳罢了,数丈外的佩剑依旧插在原位。他双手无力地搭落在膝上,显然无法再移动分毫,甚至连眼皮也无法睁开,眉心剑纹也失去血色,暗淡不堪。
青衫女子手托玉筒,饶有兴致地注视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