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夜知道此时再隐瞒反而容易弄巧成拙,不如直接表明身份,将丹绯先稳住。
“绯,是我。”夙夜解除了法术,顺手下了个禁咒,将内外的声响都隔绝开来。
丹绯走回桌边,漫不经心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嘴角挂了抹浅浅的笑,“我就说,去了一趟崇阿宫,主仆两人都不一样了,按理来说夜不应该没有察觉,想来只能是在某个幻境或者记忆之海中了,若是夜自己的,那境中的另一个自己察觉不到也在理。”
闻此,重阑忍不住发问,“仅凭这些你就能知道自己是在记忆之海中?”
在这段记忆之中,丹绯是从未见过重阑的,可见她与自己说话姿态如此熟络,心下也猜测到了几分,将茶盏推到重阑面前,这才回道,“我可不是普通的神,当然非同一般。”
重阑拽了拽夙夜的衣袖,小声嘀咕道,“他这股风骚劲儿真是数百年如一日。”
“我听得到。”
闻言,重阑立马抽回了手,乖巧坐到一旁,盯着毕方神女娇艳的脸,笑得甜美又可爱,倒是让丹绯有些不自在了。
“绯,我二人此番入记忆之海只为看一段过往,背后缘由错综复杂,便不与你细说了。”
夙夜与重阑坐得极近,几乎将人半搂在怀中,丹绯不自在的轻咳两声,面不改色的将夙夜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语气还颇为热络,“阿夜你瞧你这话说的,你要做什么自有你的道理,你有分寸,只要不影响我们后面的大计,便无所谓了……”他斜眼看了看重阑,又将话口一转,“比起其他,我更好奇你与这位……姑娘?是什么关系?”
重阑骤然抬头对上了夙夜看过来的视线,气氛在这一刻显得略有些尴尬,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还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如若说是两情相悦吧,可到底是两情还是三情,夙夜心中之人是毋渊,可重阑又觉得自己并不等同于毋渊,两个人的感情,总归有一人是多余的。
只是这些细节,他们都不敢多想。
“咳,说起来,这次上天宫,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
“按照原本的发展,百花宴是灵琅接应青阑上天宫任职的日子。”
见二人岔开话题,丹绯也不再多问,反倒是补充道,“你既宿在小鸡崽儿的体内,自当也看到了白日里的事儿,万神众族各头领如今虽被尊称一声神主,但实际上,天族早已对我们心存忌惮,安排如此多的侍从仙子,明摆着就是要管控我等,这都算是做到明面儿上来了,当真是无所顾忌了。”
“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我们?”丹绯皱着眉头,细细思考了一番,才捡了重要的说,“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是明日需你引着那谁去见天帝。”
丹绯虽没明说,但联系先前夙夜的话,重阑不难猜出,这个所谓的“那谁”应当就是青阑帝君了,思及此,她便立马反应过来,他们上天宫来的时候未曾多带一人,明日却又要领一个凭空出来的青阑,如此想来,青阑便应该是于今夜诞生的。
重阑心下有些蠢蠢欲动,想要去看看青阑的诞生,只是话还未说出口,人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等她模模糊糊有了意识时,才发现自己和灵琅神识又对换了。
灵琅扶着桌子缓下了一口气,这两日她总是觉得身子不大爽利,有些精神恍惚,她察觉到路鸣就在房内,想也没想便开口,“路鸣,水。”
这短暂的一个踉跄,却还是让夙夜和丹绯发现灵琅的不同,她只是晃了晃身形,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看来这是真毕方神女了。
丹绯从善如流的将茶盏续上,然后端起来递给了灵琅,那是一双纤细漂亮的手,手背上还有一块儿指甲盖大小的红色凤尾胎记,灵琅接过茶的那一瞬间就注意到这块胎记,险些打翻了茶盏。
“太子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丹绯与夙夜两人瞬间交换了眼色,前者笑道,“小鸡崽儿你这是怎么了,方才说着话,你便突然睡着了。”
“睡着了?我睡着了?”灵琅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尖一再确认,见对方正襟危坐,极为认真的点头后,又苦闷的呷了一口茶,“我最近是怎么了?老是觉得疲乏,时常恍惚,脑袋里经常有一些画面是空白的,仿佛忘记了先前在做什么一般……难不成,是天族对我做什么手脚?”
“或……或许吧。”丹绯干笑两声,生怕灵琅继续纠结此事,赶忙提了件要紧的事儿,“你方才不是说,要到夜那儿去为他护法吗?”
“我还说了这话?”
“是啊,夜今次用的此种术法破费心神,这里又是天宫,若是施术过程中有个什么闪失,那边是我们三族的危机,你自当是想要去出一份力的,再者,夜是你的兄长,你不是向来最崇敬他了吗。”
丹绯说前半句的时候灵琅还跟着点头,很是认同,可说到后头,灵琅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太子哥哥莫不是吃醋了。”
丹绯一噎,没好气的问道,“那你究竟是去还是不去?”
“去!自然是要去的!毕竟我向来最崇敬兄长了!”
丹绯气结。
许是在灵琅的身体里待了两日了,重阑多少适应了一些,不得不说灵琅确实与她气息相合,她的神识在灵琅的灵府之中,养的极为健康,她这方才感受到了脱离肉体,我与万物浑然的舒适。
怪不得那些个凡人想要修仙飞升,原来摆脱掉凡人肉身后,竟是这样的畅快轻盈,好似一缕风,又像是一朵云,时而聚拢,时而飘散,可无论是何种形态,都是让人没来由的心安静谧。
这与先前在梦中,游荡在毋渊神女身边又是不大一样的,那会儿她更多的是感觉,又无处的藤蔓从地底伸出来,紧紧的缠绕着她的灵魂和意识,让她觉得困顿和沉重。
在她安逸得好似要消散开来的时候,一道低沉的嗓音传至她的神识里,“丫头,保持清醒,不然你就要被灵琅压制住了。”
是夙夜在传音入室,想到自己被压制住后,便无法再掌握身体,重阑才勉强打起精神来,集中注意力保持自己的神识不散开。
于是,她发现,灵琅、丹绯和路鸣三人此时正守在夙夜的房中,三人围着夙夜团坐,各自双手结印,为夙夜撑起了一道护法结界。
光华流转,萤火蹁跹,结界中的夙夜紧锁眉头,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随着他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颤抖着。重阑感觉到灵琅突然被极为强大浑厚的灵力压制住了,她仔细盯着夙夜,一瞬都不敢眨眼,只看得夙夜的身形分散又重叠,他的身边像是有不断抖动着的重影,一会儿往他身体里撞,一会儿又挣脱出来。
夙夜鬓边豆大的汗顺着他有些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他玄色的长袍上。
重阑想象不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她知道,他疼。
坐在一旁伪装成路鸣的夙夜看着曾经的自己,一瞬间就回想起了那种骨血分离的疼痛,还有灵魂不断被分割的空洞和眩晕,他无意识的侧过头,视线跃过法阵落在灵琅的身上。
明明知道那是真正的毕方神女,可是他却依然从她氤氲着雾气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心上的姑娘——她在心疼他。
知道这一点,他沉沉的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