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春风拂柳,水澹澹绕城而过,有三两稚子手拉着手在青石板上蹦蹦跳跳,他们的额头上顶着一对小巧可爱的角,那角宛如海中珊瑚,布着浅浅水波纹,玉润玲珑。
青石板上有点点绿苔,垂髫小姑娘一个不留神,踩了绿苔滑了一跤,实实在在的爬到地上,捂着自己磕出一个包的额头,扁了扁嘴巴。经这一摔,她撅着的小屁股,尾骨处突然显现出了一条长长的金色尾巴,那尾巴表面光滑,覆盖着一层漂亮的鳞片,尾巴尖尖则是拖着茂盛的金色软毛,泛着莹莹火光。
这时,一名着玄衣的男子走至小姑娘跟前,弯腰将她抱了起来,男子的衣袍上以金丝绣线绣着复杂的纹路,像是某种神秘古老的文字,他的头发长至脚踝,只用一根红金相间的发带轻轻束着,身形挺拔,举手投足中散发着浑然天成的贵气。
他望着怀中抱着的小姑娘,低低的嗓音,语气有些凉薄,说的却是柔软的话,“谁家的小龙女,摔倒了要哭鼻子。”
说完便撑着小姑娘的腋下,将她举了起来,往上抛了抛,却没有全然松开手,逗得小姑娘咧开了撅着的小嘴巴,才又把她稳稳的抱回怀中。
刚一听到他的声音,四周的小不点们,都兴冲冲的往他身边聚,有的上前来一把就抱住了他的腿,有的还跳了跳想要挂在他的胳膊上。被小家伙们团团围住,那男子也不恼,弯了弯唇角,说道,“都多大了,还要抱?”
小家伙们扯着嗓子就应道,“要抱!”
闹着闹着,几张小嘴就攀比着一声比一声高的喊起来——
“神主!神主我也要抱!”
“神主上次说好要带我飞飞的!”
“神主,我可以爬到你肩上去!”
重阑一脸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的站在石桥下,看着距离她三五步远,玩闹在一团的大人和小孩儿,张了张嘴,“呃……夙夜?”
“是我。”
她身边冷不丁的冒出一道声音,吓得她连忙回头,便见着左手边站着个与不远处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只是……
“你为什么上上下下的飘着?诶?你怎么好像还是透明的?你在这里,那那边的是谁?
她刚问完话,又像是自己琢磨清楚了什么,右手握拳往左手掌心一搁,“哦,你元神出窍了!
飘着的夙夜无奈地弯了弯嘴角,“你这么理解也不错,这里是我的记忆之海。”
所有的生灵其灵府内都有一处空地,这里记载着他们生存于世间所留下的所有印记,这处空地便被称为记忆之海。只是寻常人并不能随意的调动查阅这些印记,但夙夜是神族,不仅可以随时翻阅,还能带着别人一块儿进来观看。
“丫头,你可有什么不适?还记得进来前发生的事吗?”
不远处的实体夙夜正一个接一个的将身边的小家伙儿们抱起来举高高,欢声笑语勾得重阑不由得老是想往那边看,听到了飘飘夙夜的问话,便心不在焉的答着,“就是觉得自己呼吸不大通常,别的倒还好……进来之前……进来之前你不是说要让我亲自去找答案吗?就是让我来看你的记忆?”
见她这敷衍的样子,飘飘夙夜摇了摇头,飘到了她跟前,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可是他现在是透明的,不仔细看根本都分辨不出他的脸在哪里,重阑几乎是毫无障碍的,透过他的身子看向热闹的那头。
夙夜不死心,伸手将重阑从石桥低下拽了出来,清早的日头避开云照射到了没有石桥遮盖的重阑身上,她眯了眯眼睛,抬手去挡阳光,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也是半透明的。
“我也元神出窍了?可我本来就是个魂魄化形的,我也能有元神?”
总算是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状况,夙夜松了口气,还好,还不算完全傻了。
“原本只有拥有元神的仙者才可以进入他人的记忆之海中,你只是一道魂魄,自然是不会有元神的,所以我便用了心头血作引,将你带入了我的记忆之海中。现在,桃花陵中应当只有我一人坐在伽绾树下,你在这里。”
重阑挑了挑眉,这不就是所谓的我在你脑子里乱跑?
大抵是看出了重阑在想什么,夙夜难得的抿唇笑了笑,从他们再见起,二人之间的气氛就一直很微妙,现下突然缓和几分,夙夜那满眼要溢出来的爱,便是拦不住了。
“那我们现在这是在哪里?”
“中州,雷泽,我出生的地方。”
夙夜自中州雷泽孕育而出,出生则为一族之王,雷泽与夙夜相生相灭,不断供给着夙夜的灵力,而龙神族受着夙夜的庇佑,所以中州雷泽便也成了龙神族的栖居地。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不是应该去天宫?”
夙夜不自在的咳了咳,“刺入我心口的匕首有诛神之力,虽不能将我致死,但确实伤了我的灵体,所以我暂时无法控制这记忆之海的时间。”
重阑瞥了他一眼,既然知道会受这么重的伤,那为什么不找点普通的利器,现在也不知道是降落在哪一年哪一月了,若是距离青阑化形还有个千八百年的,难不成要她在记忆之海里住下来?
重阑正在心里嘀咕着,却是忽然觉得自己的咽喉处被什么掐住了,身形也开始不稳,有涣散的征兆,夙夜见状,上前搂住重阑,嘴巴一张一合的冲着重阑说着些什么,可是重阑听不清,她只觉得脑袋快要炸开花儿了,喉部也火烧一般的疼着,胸腔更是一口气都流通不了,不消一会儿,她又晕了过去。
待她再转醒的时候,那个实体的夙夜已经不见了,或者说是她被转移了地方。
她躺在床上,看着上方朴实的横梁,知道这种建筑应当就是在某户人家里了。她动了动脖子,便见着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大叔走上前来,将她扶着坐起身来,大叔的手里端着一碗汤药,二话不说就要喂她喝。
她别扭的躲了躲,连带着人也往床里头缩了缩,想了半天不知道要不要开口问问这位大叔,可否有见过一个飘着的,和他们神主长得很像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