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阑站在庭院内,眼前那处夙夜常乘凉小憩之地,已然是撤走了软塌座椅,只余红枫灼灼耀眼。回廊上几乎十步便有卫兵把守,庭内凄然寂静,搅得重阑颇不自在,不由得压低了声音去问夙夜,“你怎么还给自己的宫里设了重兵把守。”
夙夜苦笑,“傻丫头,这是天帝派来的人,目的就是为了监管我们,当然万神众族都是如此,也并非只我龙神族如此,先有拥护天帝一派的神族率先接纳天兵守卫,余下的我们便权当是默认如此了。”
重阑扯了扯嘴角,“呵,真是好战场,到底是磨砺出了一颗君王之心。”
二人不过耳语几句,回廊上便有士兵瞪了过来,厉声责问他们怎会出现在此处。
今时不同往日,纵然是夙夜、重阑如今附身的内仆,也不再是可以随意出入崇阿宫任意一处的了。
夙夜正思忖着是否要小施术法教这士兵忽略了他们,便听得一道清亮的嗓音传来,“叔叔婶婶怎么还在此处,不是说要帮我收拾行装,赶天宫宴会吗?”
来者便是毕方神女灵琅。
灵琅如今已亭亭玉立,眉宇间英气更甚从前,朱红薄唇点在那张略显骄纵的面容上,明艳不可方物,她身段玲珑有致,行走间足下生风,一身火焰般的霓裳,照应着她发间的红翎头冠,重阑不由觉得,若是她现在站到丹绯身边,着实是有些夫妻相了。
神游间,灵琅又催促了一声,夙夜率先回过神来连连称是,拉着重阑低着头,便跟着灵琅出了庭院,直至走到抱朴园前,灵琅才停下脚步,回头冲着二人道,“好了,抱朴园里也有守卫,就别跟着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别再迷迷糊糊被他们抓到了。”
重阑刚想点头致谢,却被夙夜着力拍了拍后背,这一拍,她险些感觉自己的魂都要被他拍散了,眼前是颠倒混乱五彩斑斓,忍住这口恶心之感,她深吸了好几口气,站定后便要开口嗔夙夜几句,只是才发出一个“你”字,她便愣在了原地。
眼前的大叔夙夜扶着晕了过去的胖大婶儿的肩,重阑来不及细看胖大婶如何了,抬手打量了自己穿着身长一番,吃惊的操着那把清亮的嗓子问道,“你就这么让我附到毕方神女身上了?”
大叔夙夜歪了歪头,“难不成我还要给你再做个什么仪式吗?”
“不是……”重阑语塞,“你都不用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吗?”
“附身的滋味儿不好受,我若先告诉了你,只怕你的难受从还未附身就要开始了。”他边说着便挥了挥衣袖,将胖大婶儿变回了家。
“现如今我是毕方神女,那毕方神女去哪儿了?”
“自然还是在她自己的身体里,只是沉睡了过去,只要你不作出什么违反了记忆之海中灵琅原本的行径,你便可以一直操控着她的身体,若是到了需要她本人做抉择之时,你便会暂时封印进她的神识之内,伪装成她神识的一部分,她自个儿是察觉不到的,届时你仍可以知道她都在做些什么。”
“竟有如此方便之事。”
“也只是她与你颇有些缘分,才能如此。”
重阑满意的笑着,她对毕方神女还是有好感的,性子直爽,聪慧又热情,实难教人不喜欢,更何况灵琅自小是夙夜教养长大的,夙夜视她如血亲妹妹,重阑自然也将她看做是妹妹的,虽然灵琅的年纪算起来,做重阑的祖宗都可以了。
重阑正在新鲜劲儿上,蹦蹦跳跳的试着身体,灵琅比重阑要高一个头,比胖婶儿更是高出不少,体态也更轻盈,又是神女,重阑操控着灵琅的身躯别提有多高兴了,她感觉自己似乎更加健康且强大,若是可以,倒想比划比划,只可惜她到底是个凡人,不会术法,浪费了好皮囊。
这头她又是欢喜又是遗憾的,那头却是忽然想起了点什么,跨步上前,拽着大叔夙夜的衣领,将人拉至自己面前,几乎脸对脸的质问着,“等会儿,我是毕方神女了,你还是大叔啊,那你晚上岂不是还得回去陪胖婶儿?”
夙夜伸手抵住重阑的头,将人推开了些,才答,“你忘记了?我不是同你说过,灵琅回到栖梧宫后,凤凰一族便派了一个随身护卫给她,我记得此人叫做路鸣。”
“那路鸣现在在哪里?”
夙夜盯着重阑看了一会儿,那眼神里的不怀好意,看得重阑有些毛骨悚然,正要炸毛,却见夙夜突然倾身上来,还未等重阑伸手去推他,一道青色的身影便冲了出来,横在夙夜与重阑之间,将两人隔开,夙夜一把揽过重阑,抬手罩上了来人的面门,手心光团涌现,来人身形晃悠几步后稳住,而夙夜一转身原地消失了。
一切都来的有些猝不及防,重阑顿了顿,凑上前,戳了戳那青色身影,“路鸣?夙夜?”
青衣少年缓缓睁开眼睛,“丫头,是我。”
路鸣其人长了一张白净秀气的脸,敲上去也就如同人间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般,有些稚气未脱的模样,可里头住着的却是个活了万儿八千岁的老祖宗,说话语气沉稳老练,声调确实活脱脱的少年嗓儿,听得重阑忍俊不禁。
这人真有意思,怎么每回附身都能把她逗得这样开心呢。
夙夜本有些疑惑重阑看他的眼神怎么有些古怪,似乎隐隐带着几分宠爱的味道,但又见她笑得开怀,便也什么都不想计较了。
待重阑乐够了,这才想起此时的境况。
“说起来,既然路鸣都来到了毕方神女的身边,那毕方神女怎么还住在抱朴园?”
夙夜轻咳了两声,“抱朴园住的是天帝的妹妹,灵琅在战后就跟着丹绯回去了,只是偶尔也会过来小住几日,许多东西便都留在了抱朴园。”
生怕重阑想起抱朴园里的那位天族公主,夙夜火速转了个话头,“方才灵琅不是说要上天宫赴宴吗?她这几日应当是暂住在抱朴园的东厢房里,这段时间应当就是我们计划开始的时间。”
“这……这就开始计划了?那我要做什么啊?我这半路出家,对你们的谈话不甚清楚,我现在该做些什么?”
她手忙脚乱的去抓夙夜的衣袖,夙夜想将她拉近怀中安抚,却发现路鸣和毕方神女的个头一般高,实在是无法按照往常小鸟依人,他这么一拉,倒是将人拉到自己跟前,两人呼吸交缠着呼吸,大眼瞪着小眼,一时间双双都陷入了尴尬之中。
半晌,夙夜轻轻摸了摸重阑的头发,道,“今夜便好生休息,总归有我在你身边,不必害怕。”
压着他的话音,一声清脆的凤鸣响起,转眼间二人身侧便化出一道人影。
来人方才站定便见着毕方神女与下属亲昵的依偎在一起,极为震惊,“这……是送我的新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