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则如此,那些县吏最后还是将他们要找的那棵神仙树找着了,也果然是个神仙树的样子,生得枝繁叶茂的,不几年便长了合抱粗,平日里李铁下地干活的时候,总能看见有不少人带着各色贡品参拜,或求高中、或求生子、或求发财、或求娶妻,总之能求的无所不求,偶尔灵验,还会有人敲锣打鼓赶着大队回来还愿,闹出极大的动静,这棵树的名头便也越来越大,传言自然传得越来越神,搞得如同有求必应似的,可李铁却觉得它不过是一棵普通树,没什么神的,而且求神拜佛这种事,总不在灵验在心安,因它灵验的总是少数,不灵验的才是多数,事情成败除天定外,大多还在人为,譬如前些日子李乡人考中秀才,求神拜佛之外还不是得日日苦读到五更天?若是他只日日烧些香火贡些贡品外什么都不学便比那些勤勤恳恳寒窗苦读的人考得还要好了,那这神佛就是不公平,也便不算是让人敬仰的神佛。
就这么一恍神,庄子口又有一大堆人抬着贡品来还愿,李铁回过神来,不远处的香炉里插着小拇指粗细的高香,满炉都是冒着青烟的香灰,那年轻人却走得近了,隔着木栅栏看着被妥善地围护在中间的神仙树,李铁看着他叹了口气。
“老丈方才缘何叹气?”
那年轻人仿佛眨眼间便到了他跟前,李铁惊了一惊,随后笑了笑道:“我看公子这般好人物,似乎也有许多苦处,但老汉以为这棵树却实在一般的紧,若是你求的是个急事,老汉觉得,还是别在此地空耗时,若你求的不是个急事,便不如回去好好筹备,做完全准备。”
尨丹仰头去看那树,半晌方道:“老丈说这树一般的紧,后生明白,可是在后生心中却有一棵很不一般的树,后生寻她许久,不曾寻见。”
李铁不忍道:“唉,什么东西都有个走的时候,老汉虽生在乡野,不若公子所见繁华,但身外之物实在难留,强留不好,老汉不知就里,却还是想劝上公子一劝,有些事,当放下时便放下吧。”
尨丹沉默半晌,李铁忽然道:“公子此行,要找的这个只怕并非只是一棵树吧?”
尨丹这才细细看李铁,只见他虽黝黑瘦小,足下却隐隐有祥云浮动,想来不日飞升,便是神仙了,不想这凡世如此之乱,还有这样的即将得道飞升的凡人,不由心生敬意,道:“不瞒老丈,后生所寻的那棵树与后生很有些渊源,她现下是否还在后生也不晓得,不过心中执念仍觉得她还会出现。”
李铁拄着拐杖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脑中忽然有一道影子一闪而过,道:“老汉不才,家中恰有一棵老汉觉得很不一般的树,若是公子有兴趣,老汉可领公子一观,看是不是公子苦寻的那棵树。”说着又道,“只是是或不是,公子看过,老汉还是希望公子放下,”
看那年轻人的眼中一抹光亮隐隐闪过,又深深沉寂,李铁不由得道,“看来公子失望已久了。”
尨丹半晌方道:“是,后生如今,已是……不敢再有所盼望了。”
李铁摇了摇头,道:“唉,常言说得好,痴心人做痴心事,可世人不知道,成事的也往往成在这一个‘痴’字上。”
尨丹愣了半晌,点头道是。
老李铁颤颤巍巍一笑道:“我那里还有些陈年的老酒,家中陈谷酿的,虽然粗砺,但入口尚可,公子可一并尝尝。”
又好些年后,老李铁已老的不大能动弹,却还记得当初那位面貌苍白的俊朗公子,那一双眼睛如装着满天星辰,闪闪发光,那里承载着太多的情绪,竟令人分不出是喜是悲,直到又几年后李铁到阎王殿报道,阎王说他有累世功德,安排他在阎王殿里做个小神仙的时候,他在阎王殿里与神仙们闲聊,才知道,原来那位公子竟是神界很有名气的尨丹,那时候,尨丹与帝休的故事,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