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又到本月结册的最后期限,帝休拿好做成的册子,从行宫出来,招一尾祥云,踏上云头一路行往长生府。长生府里负责接这事的是东海的一路仙,本尊是东海龙王幼子,如今拜在长生府门下历练学习,名字叫做敖涓,帝休觉此人性情温和,的确像是在水里泡大的,可是在公事上十分较真,上下班点十分准时,此时正逢长生府每年一次的整理总务,要将整一年之间的文书往来事务办理统算清楚,各班各部都忙得脚不沾地,帝休在长生殿坐着等了一等,前去找人的仙官过来回话,说是到处找遍了没见着敖上仙,又说查问过各门侍卫总领,说看见敖涓前时往大罗天界去了,好像是那边有个什么差事,没料到神君这个时候过来,又道若是神君着急,可往大罗天界一趟交接,或者他去分派几个侍从并他自己去将敖上仙请回来。
帝休坐在椅子上听这仙官把话说完,她自己除了手头这么个事也没什么其他的急事要办,要说让他放下手上山一般高的案牍去,莫不如自己去走一遭,反正天庭这么大,好多要去的地方她都还没去过。
从长生府出来往大罗天界的路上要越过一个小南门,帝休从前听说过,这个小南门与南天门长得很像,方向却正正相反,南天门日间朝南,入夜朝北,小南门入夜在南,日间朝北,她想着这规律跨过小南门的门槛,见小南门外,尽是茫茫云海,看起来无边无际,虽然她早想来这里看看,却没想到真到这里,竟是这样一种感觉,她前脚刚迈上云层,便觉一股阴寒怨愤之气顺着仙力传来,丝丝密密地,令她心绪陡然一沉,她四处看看,面上虽做的不动声色的样子,耳中听得云海中阵阵压抑的呜咽,她闭了闭眼,多年前的事重又盖上心头,心中顿时波澜起伏。
云海之中忽然风云变幻,此地她从未来过,也不曾听见谁提起过,但这里风云诡谲,五色变幻,不像仙界,倒似魔界。
帝休定睛看去,见其中仿佛有许多人影来去,说是人影,又有些比人影还要模糊,仿佛薄薄的一层。她凑近一点,打算细瞧。但脚刚踏上云层,云中便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拉她,她有点害怕,想抽回脚,却怎么也抽不回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忙转头望去,见是一个青年神仙正缓步向此处走来,青年相貌之清朗,几胜过月神望舒,四周的云彩逢上他的仙气,也被晕染出几许仙光来,天上朗月疏星,一阵清风吹过,云海中云彩飘荡,他走过的地方仿佛都瞬间被净化了一般。
他走到她身旁,望着茫茫云海,道:“这是婆罗云海,仙凡交界的地方。”
帝休瞧他侧脸,心中忽然一动,忙转开目光去看那云海,道:“那这里面……这里面的人影,都是凡人?”
那人一抬手,缠住帝休的那些云彩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一般迅速的退回去,帝休脱离束缚,那人声音清冷,却也不会过分疏离,他看着云海,道:“是流连凡世不肯投胎的凡人的魂魄。”
帝休看着那些或薄或厚的人影,一个一个忽聚忽散的在云海中飘荡,还未怎么,先打了一个寒噤,觉得这里莫名诡异,一身酒意顿时醒了,忙拱了拱手道:“在下误闯此地,不认识路了,不知道仙友可晓得浮云洲该往哪处走?”
那人转过头去看云海,道:“从此地回转,过小南门往东。”他抬手向两边一掠,云海中赫然被划开一道口子,绯色的云层徐徐向两边卷去,云中间便显出一条路来,那人道:“沿着这条路去吧。”
听如此说,帝休停了一瞬,便抬脚踏上那道口子,那路随着她走,便一直向前铺开,不多时便看到了路尽头的浮云遍地的浮云洲。
找到敖涓的时候,他正在十分滋润的在一个云阁里坐着喝茶,帝休想到长生府里堆积如山的案牍,不禁对那些伏案拼命批文书的仙官感到同情。
见到帝休过来,敖涓放下茶杯,扯起一个欠揍的笑,道:“是帝休啊,来,过来,”边招手让帝休坐下,顺便拿一个杯子给帝休倒了杯茶,道:“谁告诉你来这边来找我?”
帝休坐在石凳上,道:“风雨册今日刚结好了册,我去长生府找你,府中人都在忙,告诉我你在这里,我便给你送过来。”
敖涓笑道:“肯定是那许正说的吧,如今府上忙成一锅粥,也就他有这闲心思,以后到了长生府别理他,来,喝茶,”帝休喝了一口茶,敖涓道:“听闻前日南荒混沌出没,我当时忙得不可开交,都没来得及去帮忙,怎么样,还好应付吧?”
帝休道:“没什么,已拿住发往紫微星宫了。”
敖涓点了点头,道:“那便好。”
二人自相识之后相处的时日不多,但因每月都有来往,彼此之间已是很相熟,敖涓看她若有所思,神情略带些疲惫,以为是那混沌将南荒折腾的不轻,想她忽然要应付这些事务,难免累些,便道:“这些事情都还在其次,你是苍华遗脉,以后还是要将心思多放些在修身养性上,仙法道术什么的也该都捡起来修一修,毕竟将来领木族大统,归附天庭的事情还得落在你这里,以后少不了事情。”
帝休明白敖涓如此说是为她将来的仙途着想,并不知道那许多内情,因此只道了句“我明白”便不再言语。
二人在浮云洲坐了一会,直到帝休和敖涓一同出大罗天界往长生府走的路上,帝休才问起方才的那位神仙,才知道原来那神仙就是神族常说的尨丹。
尨丹,帝休心中默念这个名字,觉得好像有点熟悉,但听敖涓说,尨丹乃是神族的一个传奇人物,他师从元始天尊,是元始天尊开宗立派后收的寥寥数个徒弟中的最得意的一个,当年出师后带领神族降服了南荒十族、北荒八族,并在洪荒末世收复北冥,北冥收复后避居大罗天界,如今远离是非,潜心修行,是个真正的一等一的神仙。
这么优秀的神仙,帝休自问自己应该不认识,而敖涓今日到大罗天界,乃是因为长生府里接到报奏,说值日功曹探查时觉察大罗天界有异动,长生府便着敖涓前去查看,一提这个敖涓便气,道:“许正那个小人,从一开始我就瞧他不顺眼,结果果然处处生事,尤其是你,帝休,你以后再去长生府要远着他些,省得他老是各处挑拨。”
帝休并不知道他们长生府这些人事来往,更不晓得他二人中间到底有什么过节,只是偶尔听过别人说这敖涓的妻子是这许正的亲戚,二人并没有因为这层亲戚关系近些,反倒互相不是很对头,帝休作为局外人,对此事不好置评,便问敖涓道:“那你此番查探大罗天界,可有所获?”
敖涓摇了摇头,道:“估计值日功曹把些小变动当成大事报上来了。”
帝休放下心来,笑道:“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