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叶芙蓉,集天水灵木精气所生,万.花.之至净者也。常入.药.石.而引五.行污浊之气,羽化世有三千莲,饮.秽.尽、则谢重芬。
……
我以池做镜孤芳自赏了好半天,琢磨着,应寻一身荷叶.色.衣裙来穿上,方才不负琢玉上仙于我头顶置下的这一片奇景。
熵泱神君各.界征战多年,想来此前也从未见过.如我眼下这般、形容奇异至极仿佛跨界而生的物种,一时间神情很是玄妙。
瞧了半晌,才令一泓沉沉如黑水的目光、迎头而下缓缓.流.淌于我脸上,神态间仿佛瞧着一块千年朽木.立.在他面前那般无.能为力,总结道:“前次是入海之前剜去鳞片送人,此次又是送上脑袋作瓷瓶让琢玉.栽.花.。”
他叹一口气,道:“点绛,此后行.事之前需作上几分思量。”
我闻着这听来语重心长、好似嫦娥附身一般的话音有些纳闷:虽说北冥海边拔鳞之举确实是未加多虑,差点一下水便浮了鱼肚白。但眼下不过顶上多出一朵.芙蓉花,哪怕佩.花.之鱼形容些许丑陋了点,也应是算不上世.风.曰.下.有碍观瞻了吧。
但我飞升八千年来,一贯是不欲与旁人争言辞之锋的,尤其是,与那上.位尊者的一幅金口玉言相争。
便低眉敛目,毫无原则认错.第.一.道:“君上教训的是,只是今曰琢玉上仙一大清早便来送.药,确实一番好意看重。小仙不忍叫她伤心,唯能不辜负而已。”
熵泱神君静默不语,不动如山。
我揣测不出其意,便悄悄驱着眼角余光往他面上瞟了瞟。见他双眉之间隐现一座丘陵小山,额角青筋微凝似有冰霜作伴,当即断定,这位应是有些不大.开怀。
但我反思几番,却也实在不知究竟错于何处,遂只能继续僵定原地,仿佛一块嵌入地底的木板。
好在于我鱼尾坐化分出第三股白鳍之前,对面的神君终是开口了,道:“恩.师邀我今夜入地府叙茶,我本打算带你同走一遭、与阎罗大人还书,顺便亦可取些黄.泉冥气为你补全真身所失.仙灵。但玉叶芙蓉一旦种之非凋谢不可拔除,若沾染鬼气枯萎则又会反伤宿主。既已如此,此事便待此.花.谢之后再议吧。”
说完,伸出一手于我身边放下一物,便立即弃了我堵这不可圬也的粪土之墙,拂袖化光从云而去。
眼看.灵.光飞逝如银汉坠星,于暮下长天划下一道破空锐影。
我这才反应过来过来、一个趔趄歪倒在地,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猴急,放着黄.泉里头软.软.绵绵的淤泥不去滚,反而自绝后路一般在头上种了一朵好看不好吃的.假芙蓉.?
再看手边那随我一块儿掉地的东西,两片腌臜麻布沾着点点污泥,飞.燕盈梢还掉了丝缕绣线,正是那随我这倒霉主.子一道入海的苦命芥子袋。
还好还好,虽未能回乡,但好.在失物回返,并不算太遭。
自我安慰一番后,便将袋子拿起念了个咒,请出来一堆破破烂烂。
嗯……有只剩半拉、其实已经可以扔掉的凝烟墨块,虽未曾被磨穿、但却已裂成十七八块的三方砚台,以及那几只深得我心的文曲星君牌.毛.笔……灵玉笔杆倒是一根没断,可那笔尖毫.毛.却秃了约莫一小半儿。
当真叫我体会了一番、嫦娥坐观吴.刚伐桂之景的.痛.心.疾.首。便索性.死.马当作活马医,拆.下.笔头,将那所剩不多的狼羊二毫并到一处。心想,勉强也算绝配。
至于那一堆碎砚台,我打算将它们好生磨一磨。待去了菱角变得光滑圆.润些,便穿上孔.洞.做一串儿风铃。等回了竹屋即可挂于窗口,时不时随风而动响上两下、也算平添了几分趣致。
然,一处菱角还没磨完,便忽觉双眼一.花。
面前好似隔了层厚重红纱似的,将人牢牢罩住,以至此刻眼前所见一切景致都染上了片片妖红,艳.丽诡魅到了极点。
手中青灰玉石仿佛也一瞬变成了深红,触感亦不若原先那般坚.硬锐利,反而柔.软细腻如若两块将融的凝脂。就连这迎面而来的阵阵晚风,里头都似也夹.着自天际携来的火苗,一经触及,便在我全身上下都卷起了熊熊烈焰。
我挣扎着看了一眼天,应是刚刚擦黑的夜空红云密布,无雷无电,于满目.沉.寂中降下倾盆大雨,雨水鲜红如.血.浇了我满身,却丝毫不能.打湿盘旋于骨髓里的火焰。掌心玉石滚.烫,我亦使不出力气将其扔下,只得紧.握满手飞灰,恍若从翻腾岩浆中舀起一捧逝去的余.烬。
身形垮塌如泥山崩.颓.于地,口舌之间已嗜咬出满嘴腥甜,那湿.热之物灌入喉中,滋味竟如甘泉一般清冽。
这是我自己的.血,不能喝,但还是依旧无以自控、又一口咬住唇.瓣上的红肉。
这感觉,竟令我忆起了无间地狱中十.噩.不赦的罗刹厉鬼。深陷其中,历久天罚之下,唯有自饮其.血,自食其肉……
我此刻简直犹如一尾活鱼入了煎锅、已然被.zhà.的神.智不清之际,终有一块玄冰样的东西落了下来,正巧熨帖在我焦灼的眉心。
霎时间,似有一片巨大霜云从天而降将我全身覆了个严严实实,再“呲溜~”一声轻响,那折磨得我半.死.不活.的滔天大火便随之淹没其中一息全然.泯.灭.。
“咳”……我.咳.出了一大口黑灰,睁开眼,便见布云.灭.火的熵泱神君一张脸也差不多与黑灰一般黑了。
再看,嗯……他怎么跟座山似的那么高大?便动了动胳膊肘想赶紧爬起来,省的他一直低头看我也疲累得紧,而等两片半白半焦的鱼鳍“吧唧”一下
.砸.在地上,我才恍恍然发现,自己竟又变成了原型?
熵泱神君此刻于我眼中、体态亦与那顶天立地的天柱差不了多少了。
只见他一手负于身后,略微低着头瞧我,一张嘴便撒下一捧冰氵查子往我脸上.洒,道:“旁的仙家若是身染.血.咒,发作起来定是如猛兽入市一般嗜.血.伤人。你倒好,修为低至如此地步,伤不了旁人便开始吃自己。若非龙鳞示.危.我及时赶到,只怕你已经将自己活活咬成筛子了。”
可怜我现在趴在地上,一边扭着不知在哪的腰身使劲上看,一边还要蔫头耷脑地任人训.话。此情此景,当真是凄凉无比啊。
熵泱神君似乎也晓得与一尾说不了话的鱼生气实在无甚用处,便化出一只气泡将我裹了起来浮在半空。
一双眸子甚是轻蔑地瞥了我一眼,道:“照戈还道你可能会失了性.情、伤到天界仙娥仙侍,我便将你安排在了府中最僻静无人之处。可现在看,你还是与我近些为好,免得何时倒在此处都无人得知。”
我有些.泄.气、想吐水泡却没吐出,只觉这照戈殿下也委实太看得起我了。但凡我这身手能打得过一只玉兔,也能半夜从床.上笑到地底了。
这时,熵泱神君忽而伸出一指、似于我头顶沁了一阵凉风:“花.瓣.都差点烧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