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桥勉强恢复了些力气,便往后退,看看大家,看看阴街,转身便跑远了。祁邺刚要追便被南沉拉住了。
“让他自己一个人待会吧。”南沉看着荣桥的背影轻声说道。
“放心吧,在这十方世界任何生灵我都感应得到,荣桥不管跑到哪,干什么我都会知晓的。”柏简拍着祁邺的肩膀安慰道。
祁邺看看一左一右,猛然吓得退到銮治身后,但是他随后又退了一步,谨慎的问道,“銮治,你是正常人吧?!”
銮治无奈的叹口气道,“是”,祁邺又回到銮治背后,小心的观察着南沉和柏简。
柏简走过来看着祁邺,“我有那么可怕么?”
祁邺往銮治的另一边躲去,“看着不像,所以我怀疑你是假的柏简。”
柏简拿出花簇的叶子把他带过来,用力的敲了一下他的脑门。
“不然你以为还有谁有那个本事几次三番的把你从地君那里抢过来。”
祁邺这么一想觉得也对,嘴里嘟囔着,“可我心里的魁王不是你这样的。”
“不是我这样的,那柏春那样的呢?”柏简接着问道。
“好像也不是那样的。”祁邺若有所思的想着。柏简知道,祁邺肯定是把魁王想成民间传说那样三头六臂凶神恶煞的了,只觉得对牛弹琴,便取下叶子,装进香囊里,不理会他。
祁邺随后又拽着柏简说,“难以相信我居然和魁王是朋友,带我去十方世界的其他地方转转吧。”
柏简浅笑一下,转过身看看銮治,南沉正和銮治说话,便没过去打扰,带着祁邺往其他地方走去。
“你当初不是还想拜柏春为师么,现在要不要见见?”柏简逗趣的说着。
祁邺赶紧摆摆手,“不了不了。”
柏简笑了笑,看了看魁王殿的方向,估计柏春怕他们吵,又闭关了。
柏简同祁邺嬉闹的时候,南沉走到銮治身边,“对于隐瞒身份我很抱歉,不过日后你便会明白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銮治笑笑,“你一直以来都是天赋异禀,总是在我身边指导,第一时间帮我解决麻烦,我对你一直都是崇敬的,没想到也没选错榜样。”
南沉听如此说,露出了罕见的笑容。祁邺转身刚好看到,便走过去。
看着南沉道,“我小时候被家里人送上山,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你们俩,你们一起练剑的样子很潇洒,也是看到你们我才下定决心要好好修炼,你们俩是整个漆吴山的标榜,大家都以模仿你们为荣,但是没想到你居然是天宫神君,愿意和我们做朋友也是我三生有幸,以前若有得罪,还请海涵。”祁邺说着抱拳致礼。
南沉立马回礼,“我此次来到人世,也是因公,并无私心,现在还不是时候告诉你们,但日后你们定会知晓的。大家相处的情分是真的,本君也会铭记在心。”
“只是荣桥他…”祁邺说着又叹口气。
“荣桥若是能跨过这个砍,必定也有后造。”南沉语气轻柔,比起之前多了几分平易近人。
柏简走到銮治身边,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哥哥可曾埋怨过简儿隐瞒身份在你身边待了那么久?”
銮治摸摸她的头,平静的回复道,“初见的时候我总觉得你很神秘,小小年纪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也什么东西都入不了眼。但是每次一有危险,你出现的都那么及时,仿佛没有什么是你解决不了的,这一切就像是刻意安排好的一般。你重伤红扣时隐隐散发的那种王者之气我就开始猜测你的身份,后来看到柏春,他周身的气场太强大了,与你有些相似之处,又有些不同。典籍所记载的魁王多半是邪魅妖异祸害苍生的,但是你不同,你一路陪着我们收恶鬼,救民众,我也因此怀疑过自己的想法,直到那天在铜镜里,我亲耳听到掌柜叫你世主,我才真正确定。”
“以哥哥的聪慧,简儿知道瞒不住哥哥多久便会被哥哥猜到的,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告诉哥哥,我怕哥哥生气,也怕哥哥会不理我,我…”柏简说话声音逐渐变小,最后干脆闭嘴了。
銮治牵起柏简的手,轻声说道,“之前我特别狭隘的想过直接戳破你的身份,想问问你潜伏在我们身边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是又怕激怒你,万一魁王真有什么算盘,也不是我拦得住的。”
柏简皱眉看着他,“没想到哥哥还这么想过我。”
銮治随即笑道,“可是后来觉得,这世上应该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做十方世主的了。”
柏简又好奇的问道,“哥哥什么时候承认我的身份的?”
“在你用自己的血褪去璨璨身上阴怨的时候,这样的十方世主应该找不出第二个了吧。”銮治若有所得的感慨着。
“不不不,是这样的柏简找不到第二个!”柏简看着銮治认真的纠正道。
“简儿不生气么?我之前那样想过你。”銮治专注的看着她。
柏简摇摇头,“本来就是我欺骗哥哥在先,也是我故意接近哥哥的,哥哥对我有所保留也是人之常情,简儿明白。”
銮治没说话,把柏简轻轻的搂进怀里,这样对他掏心掏肺,奋不顾身的人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南沉和祁邺识时务的往前走了。
荣桥一个人跑开后,无意间跑到了积怨钉梯那,他抬头看看这看不到尽头的积怨钉梯,心绪更为复杂,在积怨钉梯前伫立良久,一个身影走到他旁边他都没注意到。
“知道柏简是怎么成为魁王的么?”柏春看着积怨钉梯对着荣桥说道。
荣桥转身一看是柏春,他并无任何变化,之前见他便是这样冷冰冰的,况且他还救过自己,荣桥现在知道他是前魁王也没什么情绪起伏。
荣桥不说话,柏春便接着说,“她生来就为天地不容,反是所接触过的生灵都会被她的阴格命噬杀,从小就生活在巴掌大的地方,只能看着外面的人在一起嬉笑。没有灵性的普通人愿意接受她的,她不能接触。有灵性的都对她避之不及,她和你一样的孤寂。后来她遇到句芒族巫真程沁,给了她几年快乐的时光,但是程沁最后也被她所累遭天道反噬,尸骨被抛于天地六道之外,三魂七魄尽散,独剩一精魄不得安生,她因此才走上这条路。积怨钉锥心,流浆瀑噬骨,最后利剑穿心而死,重生成为魁王。她抱着毁天灭地的决心走向这不仁不义的天地,最后却轻飘飘的放下了。因为那是程沁从心里爱护的生灵,她历魁王劫的时候并未把怒气撒向人间也是如此。后来程沁以精魄入世降生,成了现在的銮治。”
荣桥皱眉看着柏春,柏春走到积怨钉梯前拿起一根积怨钉,接着说道,“每一代魁王都是天地的弃儿,我也是。我们都怨恨极深的来到这,凿出一身戾气,虽是一身铁骨无人能敌,但终究不会有好下场。没有什么仇恨是过不去的,人世光阴短短几十年,你的一身修为来之不易,须得想清楚。”柏春把积怨钉递给荣桥,荣桥伸手接住,柏春便转身走了。
荣桥也是有慧根的人,知道柏春和他说这么多是什么意思。听说了柏简和銮治的渊源,他也明白了,纵然几世纠缠,最后还是逃不过各自散场,他这点仇恨又算的了什么,更何况他这个仇恨根本就是上一代人造出的闹剧,如果追根究底,他该报复的对象是谁怕是也难说了。
荣桥拿起积怨钉轻轻的戳了一下手指,指尖的伤口小的血都没流出来,但是积怨钉的怨力已经迅速蔓延他的全身,就像万千钢刀剔骨不碰肉一般的刺进身体里。荣桥整个身体颤动了一下,只是轻轻一碰便如此厉害,那柏简和柏春当初是如何走上这积怨钉梯的,荣桥不由得不心生敬佩。由此他也想通了,世上之事哪怕闻风丧胆如魁王,也是这般剔骨锥心,又有谁敢说自己一帆风顺呢?
荣桥把积怨钉捏在手里,闭眼回想过往种种,就像走马灯一般站在第三视角回顾自己过去的人生,看着那些流过的片段,仿佛那是另一个人,最后一个片段停留在了道长带他闭修的时候,给他讲的一句话——无中生有,有便是无。
荣桥眉头一皱,用力一捏,手中的积怨钉便碎了,化为齑粉飘入了地面。他随后一醒,舒展了眉头,略微笑了笑,心想,“师父引导了我十几年,没想到最后却是在魁王的几句话中悟出道理。”
荣桥在最后一瞬,成功圆劫,打通了仙脉。
柏简正带着大家到处溜达,突然身体涌入一股暖流,她感应到了荣桥居然以积怨钉作辅,在十方世界成功圆劫!不由的她不惊讶,十方世界怨气横生,连生灵都无法生长,居然会有修士在此成功圆劫,必是有人护持,想也不用想也知道是柏春了,也不知道柏春是在帮荣桥还是在帮柏简。
柏简停住不前,銮治以为荣桥出事了,着急的问道,“是荣桥怎么了吗?”
南沉和祁邺也紧张的看着柏简,柏简笑着指着后方向他们走来的荣桥,“他很好,我们等等他吧。”
銮治祁邺看着走来的荣桥周身灵力已是不同,必是成功圆劫,便放心了下来。南沉看到荣桥成功圆劫,心里自然高兴,但是也隐隐多出一份忧虑,銮治对柏简的身份毫不介意,荣桥又在此成功圆劫,这个十方世界已经不是当初的魑魅魍魉域境了,如果这样发展下去,如今的魁王以后还有谁能匹敌。
柏简走上前,拱手笑道,“恭喜恭喜。”
荣桥也不似之前那般沉闷和木讷,回笑道,“此番要多谢世主了。”
祁邺走上前一把抱住荣桥,用力的拍拍他的后背,“好小子,害本少爷一阵担心。”
荣桥回拍道,“以后换我担心你。”
銮治上前和荣桥用力的握了个掌,两人笑着,也无话。南沉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对他微笑的点点头,荣桥抱拳给他回了一礼。南沉看似冰冷,实则只是不太说话,荣桥祁邺以前修炼多半都是銮治和南沉相陪,南沉总是一一指正他们的错误,严格的一丝不苟。銮治以他为榜样,荣桥心里认他为第二个师父,祁邺把他当教学先生,因为他每错一步南沉便罚他几十遍的练,偏偏他不敢驳南沉的回,便乖乖的练,心里除了敬重还有些忌惮。
如今虽然知道各自的身份了,但那些都是虚无的外在,唯有大家朝夕相处守望相助的情分才是真实的,那些正魔不两立的鬼话统统被丢到一边,每个人脸上表现出的那种对生的热烈,对相遇相知的感激,聚成一渠清洪,在整个十方世界蔓延开来。
柏春在魁王殿上高高的俯视着他们,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不像自己了。他会帮助柏简,因为他们都是魁王,那他在如玉镇插手璨璨的事,救下那些无辜女子又算什么?他连自己都搞不懂了,今天看到荣桥在积怨钉梯前发呆,他便主动上前解开荣桥的心劫,助他成功圆劫。表面上是帮荣桥,实际上他也有私心,他是为了柏简。他深知历代魁王都没有好下场,但是柏简活的那么明媚,他不想柏简日后也如此凄凉。整个十方世界都在潜移默化的发生改变,只要他试着去做,便总会有一线希望的,就好比柏简总是在他面前说事在人为一样。
柏春看了看他们转身走进魁王殿,看到那些藏酒后,他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嘴角,柏简离开之前给他囤的酒,到现在他还没动过,袖子里那个烛银酒壶也是空空的。柏春是个明白人,别人对他真诚的好一分,他便会加倍的还回去。他曾经一次又一次的被人遗弃,被折磨,被侮辱,被冤枉,但是他从未想过报复,直到唯一相依为命的人在他面前活生生被火化,他挣扎嘶吼着不要,却最终无能为力,由此才走上了这条路。他不是没有人情味,而是那些人情把他踩在脚下反复辗轧,他才成了如今这般冷酷无情的模样。柏简对他从无保留,程沁精魄当初还在金莲瓮里修养时,柏简便有什么心里话都对他说,有什么疑问,或者有什么开心事都对他说,以她之姓给他取名,怕他闷经常扯着他衣服把他带出去晒太阳,安慰过他,对他真诚的笑过,对他做过鬼脸,甚至给过他自由…反正总是在他耳边唠叨个不停。柏简的出现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便心里藏私,希望以后她好一点,在好一点,由此不断的生出无数的好。他也偏私的希望自己能多陪她一些时日,多为她做一些事情,由此希望下一个魁王晚点出现,最好不要出现,这样一来他便能一直这样把她护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