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治邀请司命神君在神邸坐下,“不知司命神君今日前来可是为了什么事?”
司命神君笑笑,“无事,当年帝鸿鸟和重黎齐齐现身说凡间将会诞生一神官,我等都好奇究竟是何等人物居然引得帝鸿鸟和重黎一起出现,便等了这么久,直到镇世珠沉沉落于西南方位,当时整个天宫都震了一下,大家都好奇参宿神官长什么样,是何方人物?没想到我等迎出去的时候神君居然还在沉睡,大家也是更为震惊,在睡梦里飞升,你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位神官呢。”
銮治不好意思的看着司命神君,“让大家见笑了。”
司命神君笑道,“见笑倒不至于,但是颇让大家羡慕,毕竟我等都是在凡尘坐化之后才飞升的,但是你不同,直接蜕化飞升,起点就和我们不在一个层次了。”
銮治笑的心酸,笑的无助,司命神君见好就收,找个由头就拜别了。
神邸里只有銮治,他渐渐平静下来,细细回想起了司命神君的话,原来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神界就已经知晓他的存在,那么柏简也定是知道了的。等了他这么多年才现身在他身边,一路上护他,助他,逗他开心,时时刻刻不在为他着想。她和南沉的目标是一致的,所以一路上谁也没有戳破谁的身份,和平共处那么久。是猜到他不愿飞升,所以才背着他布置了这一切,让他在毫无预备的情况下就助他飞升了,可是这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呢?銮治不得其解。
天宫也有例会,但不是每天都进行,每逢初一十五举行一次。銮治不太适应一个人待在天宫的日子,但对于外面陌生的一切他又不想去触碰,仿佛只要把自己关在神邸里,就能自我安慰,自欺欺人的以为这些不是真的,由此他总是闭门不出,一个人在屋子修炼。
南沉回自己神邸的时候看到司命神君又往銮治神邸的方向走,便拦下问道,“怎么你们就这么熟络了?”
司命神君笑道,“这次不是去看热闹的,天帝命我给他送些文案过去,作为神官他总得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从飞升到现在他总是闭门不出,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其他神君想去拜访也怕打扰,明日十五例会要去凌霄殿议事,估计他刚来也不知晓,我去送东西顺便和他说道说道。”
南沉点点头,和司命神君拜别。銮治闭门不出的这些日子里,他也来过好几次,但是銮治不开门他也没办法,甚至有时他也在想,他们从他出生就给他安排了这条路是不是错了。他们总是在催着他修习,催着他飞升,他在漆吴山的那二十年就像一潭死水,从未起过波澜。直到遇到柏简他的生命才像是被点燃了一般,他会笑会怒,会着急会伤心,那才是正常人该有的七情六欲。在他觉得自己走到生命的顶峰,拥有了世间最美好的一切之时,却被自己心爱之人一掌打入深渊,逼着他做了他最不想做的事,对他而言,似乎从没有人真正站在他的角度切身的考虑过他的感受。就算銮治是天选之人,也不能免俗吧,更何况对方是一个能为他豁出性命翻天覆地的人,他们把他禁锢在神官这个牢笼里,只是为了与魁王有谈判的筹码,这样的天宫和当初的魑魅魍魉域境有何区别呢?
南沉眺望着銮治的神邸,想到当年柏简在天宫放狠话时说道如果她的哥哥没有回来,她便用这天地给她哥哥殉葬,那是何等的威严霸气。如果能有一个人这么为他的话,想必自己也会和銮治有同样的选择吧。
司命神君到了銮治的神邸,敲门道,“在下司命神君,奉天帝之命给参宿神君送文案。”
銮治听到司命神君的敲门声,便出来开门,客气的请道,“司命神君,里面请。”
司命神君进去后,把文案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也没打算进屋,就着石凳坐了下去,笑道,“听闻参宿神君,哦,不,听闻銮治在漆吴山时就勤奋修习,故比别人进步的都快,才在如此年纪就飞升,看来名不虚传。”
銮治听出司命神君的言外之意,便回道,“实不相瞒,飞升非我所愿,但既来之,则安之。只是我初来乍到,也不知该往何处去,便只是待在屋子里自行修习。”
司命神君也不扯闲话,指着文案道,“没事的时候看看文案,也好消遣些时光。再者的话,明日十五,凌霄殿聚神议事,你刚来可能不知道,每逢初一十五众神都会在凌霄殿议事,切不可忘记。”
銮治拱手道,“多谢司命神君。”
司命神君刚走两步,又转身道,“天上众神都对你好奇极了,但是你一直闭门谢客,大家也都没打扰你,明日见到了估计会拿你热闹一番,你别放在心上,他们没有其他意思,你也做个心理准备。”
銮治浅笑道,“多谢司命神君提点。”
司命神君笑着转身走了,刚到门口,銮治的声音又响起来,“不知司命神君对十方世主作何评价?”
司命神君怔了一会儿,随后笑道,“外韧内坚,性情中人。”
銮治又问道,“还有吗?”
司命神君一听銮治这问话,有些不对劲,便挑好的说了几句,“恩怨分明,睥睨天下,灵动可爱,用心专一。”
銮治又对他致了一礼,司命神君回礼后走了。銮治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可能是希望通过天上众神的评价,来积攒起他与柏简还有未来的可能性吧。在这座神邸里,他无数次想要冲出去,想要跑到十方世界问问柏简为何这么做,但是每次走到门口,他又放弃了,现在的他要用什么身份去面对柏简,又如何质问于她,她只是在帮他啊,她帮他解决过那么多问题,可唯独这次她这个忙却帮的如此让他尴尬。他要怎么样才能让她相信他们还有未来,他又怎么实现当初对她许下的承诺。
銮治在院里呆坐了一天,到了第二天早上,听到一声钟响,便知是议会要开始了,心不在焉的整理起衣装,出门了。
一路上遇到很多神官,大家都指着他在窃窃私语,他都只是谦恭的回以一礼,然后对方也含笑回礼,直到遇到南沉,向他走过来。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的。”
銮治平静的说道,“在其位,谋其职。”
南沉在心里暗叹,他似乎又恢复了当初那个銮治,没有生机的銮治。但是作为神官来说,这样的状态也最好不过了,至少他还是那个公私分明的銮治。
司命神君看到他俩过来便也走上前,“二位一起过来的?”
南沉回礼道,“刚刚才碰到的。”
没说几句话,天帝到了,大家安静了下来,随后便听到天帝威严的声音,“人间气候异常皆因甘水令,对于赤鱬和甘水令的事情,开阳神君已经奏明,吾也派遣人去询问了赤鱬,他也做出回应,此事也算了了。不日前,人间星空骤然消失,不少地神参于吾此事,吾还未作出回应。不知哪位神官愿意接下此事,代吾前去说明缘由。”
大家都看了看銮治,人间星空消失当晚銮治飞升,众星捧他入天宫,此事必是因他而来,地神不知情况,便参了上来,此事大家想接,又不免让人觉得多此一举,颇有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意味。
南沉刚想站出来,銮治便自己移出队列,大声回道,“既是在下的缘故,就由在下去处理便好。”
天帝捋着胡须点头,又和众神说起了其他事宜,什么天河禁制加以修改,下界办事的神官是否准时回天,还有南天门,镇世珠等,说了好长一段,好大一堆,大家都纷纷各抒己见,门庭若市。只有銮治陷在自己的思维里,甘水令,星河轴,一切美好都还历历在目,不过一夜之间就已物是人非。
銮治在凌霄殿领了这份差事,出去后便打算去完成,南沉和司命神君跟上来。
南沉道,“我陪你一起吧。”
銮治摇摇头,“不必了,我可以。”
司命神君把一个册子递到銮治面前,“这是那些地神的信息和他们所在位置,你拿着的话会方便些。”銮治点头致谢后拿着册子下界了。
呼吸到人界的空气,銮治才觉得自己是清醒的,仿佛在天宫只是他的一场梦。去到第一个地神那里,不等銮治呼叫,地神就自动现身,恭敬的问道,“不知上神驾到,有何指示?”
銮治回礼道,“在下是参宿神君銮治,不日前因飞升误用了人间星河,故来致歉。”
地神一听这参宿神君就是那位睡梦中飞升的神官,心里佩服极了,赶紧抱拳回道,“是小神眼拙,孤陋寡闻,不知是上神飞升所致,还望恕罪。”
銮治扶起地神,浅笑道,“如若不是他人告知,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如何飞升的,你又何罪之有。”
地神一听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銮治看着这个地神的眼神,像极了柏简有时看他的神情,便一时呆住了。那地神唤了好几次上神,銮治才回过神来。
“不知上神还有何事要吩咐?”
銮治笑笑,“无事,只是来说明缘由。”
地神的回道,“劳烦上神亲自跑一趟,实属罪过。”
銮治冷不防的冒出一句,“不知地神对十方世主作何评价?”
这地神一听到十方世主,就谈虎色变,有些害怕的说道,“世主当年历魁王劫,并没有对着人界消解怨气,而是对着地狱和天宫大杀四方,故此小神不是很了解。不过听说世主所到之处草木皆兵,万恶听令,莫敢不从,上神以后遇到了,还是尽量小心些吧。”
銮治无奈的笑笑,便让他退下了。‘草木皆兵,万恶听令’,銮治想着和柏简在一起收恶鬼的时候,何曾有过这等场面,想来也是大家以讹传讹了。但是听到柏简在地狱和天宫大杀四方的时候,眉头一紧,他小时候也断断续续的听人说过新魁王降世时怨气冲天,但是想到他所接触的柏简,并不是那个样子的。随后他又陆续去了其他几位地神那里,说明来意后,便都问他们同一个问题——如何评价十方世主。
大家的回答无一不是茹毛饮血,叱咤风云,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銮治听得都想揍人了。既然柏简当初没对人界出手,这些人是如何得知柏简是什么样的,一传十,十传百,都传成什么样了,他愤怒,却不知该对谁撒气。魁王已经是这世间最卑劣最恶毒最邪魅的代名词了,他又改变得了什么?
听到别人嘴里的柏简竟是如此的不堪,銮治心里一阵一阵的发痛,他想要告诉全天下柏简不是他们口中嗜血杀人的恶魔,她是个知冷知暖天真善良的女孩,可是有谁会信?只会以为他是个疯子吧。
銮治三魂丢了七魄的往天宫走,却不知不觉的来到了十方世界的上空。他隐身于空中,看着下面熟悉的结界。
柏简出现了,她还是跟以前一样,一蹦一跳的跑到结界前,看看之前姰绘送她的那几株花长的怎么样,枝叶还没张开,柏简百无聊赖的用手拨了拨嫩芽,有些孩子气的对着那几株花做鬼脸。銮治看到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不该人云亦云的听别人怎么说柏简,他只相信他实际看到的柏简,那才是真的她。于是銮治随即返回天宫,找司命神君问清楚当年柏简到底是如何利用魁王劫对地狱和天宫大打出手的。
柏简一直待在十方世界修习,她向柏春承诺用去的灵量没修回来就绝不出十方世界,便一直遵守着这个承诺。每天除了带着苏晚和柏春一起修习外,她就会跑到结界处等上一段时间,但是总也等不来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她刚刚对着那几株花说,“你说哥哥今天会来么?”,那花草没有回应,她便对着花草做着鬼脸道,“要是哥哥今天还不来,我就把你们吃咯。”那花草一听,赶紧对着天宫一指,柏简最初不明白什么意思,以为花草被她吓到了,等她反应过来抬头一看,銮治已经走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柏简的心沉沉的落了下去,心想,‘哥哥醒了那么久,都不愿来看我,看来是真的生气了。’她抬头看看天,有些委屈的缩缩鼻子,“就算来了,看见我就走了,想必也是恨死我了。”
柏春知道柏简每天在十方世界的门前等什么,他也不说什么,只是看到柏简这个样子,隐隐的觉得有些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