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墨易煊篇 沉心1
他喜欢欢颜足足一千年。
一千年前时,他是未祁山的守护神鸟神邬,她是往生海深处的仙花一石彼岸。他和她都未化成人形,一个是在天上飞,一个是水底生的,这样极不相交的两人,却在某一天的夜晚,让他遇见她,还喜欢上了她。
未祁山是六界诡异的存在,天上人间无人敢贸然前来。他作为未祁山的守护神鸟,从不离开仙山,可未祁山与往生海是相连的,他遇见她的那日,他是快要修成人形的时候,而她已是化成人形的第二天。
她顺着往生海底游,游到了未祁山的月痕湖。也许是第一次看见往生海之外的美景,又或许是迷了路的缘故,她湿着身子坐在月痕湖畔的一块光洁石块上,青浦般的发丝披散在肩上,白裙贴身却被风吹的迷幻美丽。他从空中飞过看见她的一瞬,没有任何修饰物的月痕湖四周突然就长出了一株又一株的赤色彼岸花,她坐在重重叠叠的彼岸花下,风一吹簌簌落下,她正好托腮望着倾泻了她一身的银灰色光辉的月亮。
只这一眼,他就迷恋上了她。
她那绝世的容颜上的一双眸子,仿佛揽进了六界所有的美好。
不知不觉中,他就幻化成了人形,冷俊非凡,缓缓落地,然后轻轻地走近她,生怕稍有不慎,弄了点大动静,就会把似乎凝结在她身上及四周的绝美打碎。
她身上湿漉漉的,他怕她冻着,掌心中变幻出一件干净的衣袍,将将要披在她身上时,她猝不及防地回头,抬着眸子盯着他。
月幕之下,她漆黑的瞳仁里跳跃着动人的银泽光亮,像极了有萤火中在飞舞,很美。
他瞬间呆住。
他怕她误会什么,退后一步,冷着嗓音道:“姑娘是谁?为何会只身一人来到未祁山?有何事?”
她却仿佛没有听到他说话,目光直直落在他手里拿着的衣袍上,似乎在想什么。
他以为她应该是在误会他刚才不动声色靠近她是有意图的,初为人形,也不擅长怎么与人交流,他只好装出一副清冷模样,“不要误会,刚才我见你身上湿了,只是想为你披上这件干净的衣袍别无其它想法。”他以为这样解释,她就不会误解了。
可她偏偏要往那处钻,莫名其妙钻出一句话,“你这是在搭讪我?”她歪着头,手指指着自己好奇问道。
莫名的问话,莫名的动作引得他一身莫名其妙,“我.......搭讪你?”
她重重地点头,咧嘴无害地一笑:“你是想要搭讪我么?”目光里闪烁着莫名其妙的光亮,似乎,似乎,她很希望有人搭讪她。他看的有些迷惘,不解地冷冷道:“不是。”
他明明解释了这么多,为何她还是不懂?
她将身体完全转过来,正对着他,湿了的衣裙紧贴在她身上,把她凹凸有致的身姿完全暴露在他面前。她双手撑着脑袋,盈盈一笑道:“你不是在搭讪我?那.......就是要我搭讪你喽!”
那盈盈一笑化开在她绝美的脸蛋上,此时她身后的月痕湖波光粼粼,与她的笑相互映衬。
他一时脸红到脖子,垂下眼睑,把手上的衣袍扔在她身上,遮住了她湿漉的身子,可见她迟迟穿不上时,他无奈叹了一句,只好捏了个诀施在她身上,使她的裙子一下子就干了。
她特惊讶地望着他,觉得很神奇,像个新生的婴儿什么都不懂,光着脚活蹦乱跳。
即使那时她还什么都不懂,单纯地像一张白纸,他也情不自禁地喜欢上了她,想要永远陪在她身边,守护好她的这方纯净清灵。
他和她相处了五百年,安安静静相处了五百年,这期间他教会了她许多东西,如何穿衣,如何梳头,如何吃饭,如何下棋,如何.......教会的东西越来越多,她也试着用自己的力量帮助了六界之中的很多人。她很快乐,他就很快乐,他以为他们会这样一直下去。
山主大人却忍不住提醒他,“神邬,你以为你们会这样一直下去?不要忘了,你是未祁山的守护神鸟,而她是往生海的一石彼岸......”
他坚定打断山主大人的话,“神鸟如何,一石彼岸又如何,我会一直陪着她!”
纵使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他也要陪在她身边,他愿成为她永远的守护神。
可是所有的宁静在天界九重天太子慕华的介入打破了,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听说欢颜是去琉璃池想要挖一棵那里常年不懈的桃树栽到未祁山的,不想失足不慎落入水中,刚好被在此处养伤的太子慕华救了。
同样与水有关,他耗费了五百年也无法走进她的心里,而他慕华却只用了短短的一个月得到了她的芳心,许了相守生生世世的承诺。
这一切看来,真是很可笑,这一生,他无法离开未祁山半步,只得从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跟班迟云的口中得知她和慕华之间的事。每每一听到他们之间的种种,他只得借酒消愁,起初有山主大人陪他喝,在无法开脱他思想后叹了几声就没陪在陪他,后来是视为自己的妹妹的迟云一直在他身边不离不弃,陪他喝酒,听他抱怨,陪着他默默流泪悲伤。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以身相许。
可他连相许的机会也没有,他心爱的女子在别人成亲的那日,他在月痕湖,与她最初见面的彼岸花下,独自喝着闷酒。
为什么喜欢一个人这么难?如果他能离开未祁山,见上她一面该多好。只可惜不能,他是吸取未祁山特别灵气化成的,离开了未祁山,基于他现在的修为,会立刻魂飞魄散的。其实他有很多次试图出山,每一次都被迟云拉回,后来被山主大人知道了,就在未祁山布下了结界,让他连死的机会也没有了。
他日益消沉,连动的力气也没有了,迟云为了他,着急的不得了,忙前忙后,做各种好吃的好玩的,说各种各样好笑的话,对他都起不了作用,实在没有办法之下,迟云去求山主大人,在他洞府门前跪了三天三夜,终于在第三个晚上时,山主大人去见了他,对他道:“神邬,你知何为喜欢?”
他空洞的眼神里,没有一点光亮,“喜欢,就是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你说你喜欢欢颜姑娘,那她呢,也喜欢你么?”
他突地一顿,呆讷了良久,才迟迟吐纳三个字:“不知道.......”在那一刻里,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只是在这五百年来,他从未听到他说她喜欢自己或者,她根本就不只道自己喜欢她。
山主大人叹了一句:“其实你心里也早知道了,倘若她也喜欢你,现在也不会选择太子慕华,神邬,喜欢一人,不是要将对方完全占有,只要对方幸福快乐,自己放手也是一种喜欢........”
默默守护,也是一种喜欢?
让他放手么?
他仰天一叹,大笑着,笑着笑着却泪流满面,身后的月痕湖上铺满了凋谢的赤色彼岸花........
他已经打算放手,试着接受一切的时候,他突然得知她血祭了诛仙剑!他手中的杯盏哐当落下,碎了一地,失神地踉跄站立不稳。迟云扶着他,却被他反扣,大声斥问:“你说什么?她死了,怎么可能?”
迟云毫不躲开他凌厉目光,道:“仙魔大战,天界铸成诛仙剑,必须要有一石彼岸的血肉血祭才能完成,所以.......她血祭了诛仙剑,就在两个时辰前........”
“那他呢?太子慕华呢?他就没有阻止么?他不是应该倾尽一切去保护她的么?”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保护了五百年的人,只在短短的几个月就没了,她怎么可以就这样离他而去,为什么不来见他一面?他已经好久不见她,他可是正在努力提高修为,去见她的,“为什么会这样........”
迟云有所迟疑地道:“听说铸剑之人正是........太子慕华.......执剑封印魔神苍穹的人也是........太子慕华........”
太子慕华?
一阵晴天霹雳恍若击落在他身上,怎么会是她所爱所信任的太子慕华?她是........心甘情愿地,为了六界苍生而心甘情愿献了自己的血肉么?........欢颜,为何不再多多等等我,为什么?.........
整个人像是被谁生生挖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洞,他痛得连眼泪都流干了。只一下,世界都崩溃了。他呆呆地看向山主大人布下的若隐若现的结界上,没有她的世界,他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迟云似乎看出了他求死的心,紧抓着他不放,“神邬大哥,千万别做傻事啊。”
他一把甩开她,直直往结界处走,只要破了结界,他就解脱了,可在触及结界时,山主大人及时出现制止他,只道了句:“欢颜姑娘也许还没有死.......只要你再修行一千年,拥有足够离开这里的修为法术,以及常人所不及的忍耐痛苦的意志力,你还有机会与命中注定要经历三生三世轮回之苦的一石彼岸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