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慕华的坐骑茯苓
风拂过树林的地面,堆上了被新叶挤掉的枯叶,慕华身形微顿,白色长靴踩在了上面,对着我认真道:“面具之下,只是一张过眼即忘的皮囊,看与不看,都没什么区别。”
我抬高下颔,平视着他,“我只是想看看而已,丑与美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要把你深深记住。”
他偏低头,把轻柔的月光挡在了他的身后,似笑非笑中透着无法言喻的伤感:“我想要让你记住我,却又怕你记起我,因为我......”前方的枝叶丛中忽地传来一阵簌簌碎响,一抹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影在我们的面前急速掠过,消失的无影无踪。
慕华迅速顿住了未说完的话,静静立在原地,欲在不知晓对方是敌是友的情况下,以静制动,原地观察,但观察的结果是半天对方也没有什么动静。
一朵黑云突然穿入遮住了月光,慕华盯着不远处的一棵极为茂盛的大树,轻启薄唇:“不知阁下是何人,一路尾随,究竟有何目的?”
我眼皮一跳,什么时候有人从一开始就一路跟踪我们了?难怪我刚才在水潭里感觉到了一丝陌生气息,这跟踪我们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带着好奇,我双眸睁得大大的,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跟踪我们?
若是劫财的还好,千万别是劫色的。我偷偷憋了一眼慕华,若敢劫慕华的色,我洛璃是万般不许的!
一两片泛绿的叶子从黑黝黝的树上打着旋儿缓缓下落,躲在暗处中的人没有半点回音,慕华略略抬起手,照亮黑暗的柔柔白芒化作一长长刀刃,顷刻把不远处的那棵大树劈成了两半,惊动了无数已经栖息了的鸟虫。
伴随着鸟虫的大量骚动,银色的清辉漫过了黑云,重新照亮人间,映着几丝羽毛般的轻云月光不偏不倚落在了慕华的银箔面具上,这样专注于某事的他,我从未见过,大概他此刻的神情是不复以往的温柔随意。
慕华伸出缓缓流动着仙力法芒的手指,虚空画了一个圈,接着一只巨大无比,毛色白如雪的漂亮大鸟,一阵惊动地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双翅一扇,立即引来一阵巨风。慕华揽着我的腰,坐上了这只大鸟的身上,轻轻拍它:“茯苓,避开他的跟踪,我们该回去了。”
又一阵巨风扫过,茯苓鸟挥动大翅膀,腾空而起,往东面飞去,速度很快。在回去的路上,慕华见我对茯苓鸟甚是喜欢又甚是好奇,便说起了这茯苓鸟跟他的缘分。
这茯苓鸟乃是几万年来难得生存下来的上古神鸟,因难寻所以也很难驯服,在某次机缘巧合之下,慕华救了这只受伤的茯苓鸟,悉心照顾几日后,没有驯服,它就甘愿成了慕华的坐骑,人有情,鸟也是,为了报救命之恩,竟一生守护!于是就这样,茯苓成了慕华的坐骑。
是以,我对慕华又增了些倾佩之情,连上古神鸟也被他驯服了,恐这世间也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住他了。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我们就已回到了四方城,这下我终于知道慕华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去西墨的了。刚落地,茯苓鸟就转眼不见了,而慕华就去了爹爹的书房里,留下嗑瓜子的师父和在一旁端茶送水的冥月,以及还有那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抹嘴对我说着“你可害的小生几日没吃的下饭,如今你终于回来了,总算让小生不挨饿了”云云之类的巫桑。
我十分不满故意把嗑瓜子的声音磕的特响的师父他老人家,撇嘴埋怨道:“若不是吃了你那什么泻药丸的,徒儿本小姐我能玩失踪么?”
师父娴熟地磕出个个瓜仁,瞅着我慢条斯理道:“失踪回来,那药不是没起作用么?倒是你那......”未穿鞋子的玉足,脚尖轻点地面,极其轻盈地靠近我,掠过左肩隐在衣衫之下的胎记道:“倒是你竟然给了它不少养分啊!”
虽是很不靠谱对应的一句,但她平静清冷的脸上泛过淡淡无奈和担忧,一旁的冥月立即皱了眉,几日不见的冥月脸色似乎不太好看,有点泛紫,难道我走后,师父又把冥月拿来试药了,太可怜了!
冥月在一旁忍不住地问我:“小姐,你要离家出走玩失踪怎么不让我呆在你身边,好照顾你啊!对了,你怎么跑到西墨了?”
我无奈耸耸肩,我也是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发生的。师父拍了拍沾在衣裙上的几粒瓜子壳,说道:“这是丫头你命中的情劫。”便悠哉悠哉又缠着爹爹去了。
听师父的口气,似乎这事是命里的劫数,必定会发生的,还是情劫,难道跟那个冰山男有关?
呃,呃,我全身急急抖了一番,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千万别再让我遇见他了。
冥月却说着极煽情的话,她对我信誓旦旦地说道:“你的劫数也是我的劫数,不管以后发生什么,冥月永远会挡在小姐你的面前!”
而巫桑却过来拍着我的肩,眸中闪动着无数烁光,安慰我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小生不才,会在此先提前跟恩人道个别,一定会找一家从卖棺材到下葬一条龙服务的义庄......”说完抹了抹眼角却又继续吃着他的桂花糕了。
我顿时风中凌乱了!
爹爹和慕华思量再三,决定把我送到安全之地,以爹爹的解释来说,就是最近发生在我身上的一连串怪事,皆有因有果,为了我的安全着想,要让慕华把我送到别处,有未来夫君幌子的慕华的照顾,他很放心。而慕华的解释,缘由就只有几个字:不能再让我待在他所顾及不到的地方。
我不知道我会被送去哪里,慕华只是淡淡提了句: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我想也许我会送到野兽横行,妖魔争霸之地。
临走之际,爹爹让我去他书房。在书房门口,我看见爹爹正执着笔在展开的宣纸上写什么。偌大的书房在黑夜里被衬的很寂静,我只听见笔尖划过宣纸的摩擦声,昏暗的灯火晃了晃,我怕打扰了爹爹的兴致,轻手轻脚地进了屋,一边挑灯芯,一边伸着脖子往宣纸上瞧:“爹爹,你在写什么呢?”
绣着青竹的宽大袖袍垂立在宣纸旁侧,立即挡了我的视线。爹爹放下笔,晾干了宣纸上的字后迅速把它卷了起来,放进了一个完全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荷包里,递给我道:“事情有些突然,来不及跟你细说一些事,等时机成熟了,方可打开看里面的内容。”
我左右看了看,问道:“时机一到是指什么时候?女儿现在就想看。”结果手刚触碰到绣包口处,那里顿时衍生出一层淡淡光晕,晕开的光晕里闪烁着密密麻麻的封印咒语,看来是被人施了法术。
爹爹轻声笑了笑:“我让阿尘在上面施了术,设了层禁锢结界,你是无法打开的,等时机已到,它自会消失的。”
我迷惑地抬头,正巧撞进爹爹他那在昏黄烛火中溃散开来的目光,一层复杂难辨的碎光浮动在爹爹的眸底,又听见爹爹透着些无奈和伤愁的声音响起在屋里:“璃儿,每个人都有一方死角,自己走不出来,别人也闯不进。爹爹希望你记住,当你困在自己的那一方死角里时,别逞强,不要让你自己受伤。即使以后爹爹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坚强勇敢,好好活着,好好微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今夜里,爹爹对我说了好多话,似乎想把今后才能说完的话一下子全说完,这种感觉我是极不喜欢的,好像爹爹永远会不再我身边了,可是我们明明只有短暂的分离而已啊。但我还是觉得心里突然被什么东西触到了,变得闷闷的,十分难受,难受的我忍不住抱紧了爹爹,眼泪一下子从炙热的眼眶里洒落一地,一声声唤着爹爹。
窗外忽然下起了雨,很大,漫天的雨势仍比不过我那滚烫的泪水,我不想走了,不想离开爹爹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拉扯着爹爹的衣袖,带着哭腔乞求道:“爹爹,璃儿不想离开爹爹,你不要让璃儿去别的地方行么?璃儿不想走了,不走了......”
“不可!”
风吹过,“呜”的一声,漫天的雨势斜了斜,爹爹说的斩钉截铁,不留余地,表情严肃认真,我从未见过和蔼可亲的爹爹对我露出这般表情。我怔住了,这次我是非走不可,可为什么我非走不可,为什么会觉得不踏实?
等我红着双眼出了房门时,师父,冥月和巫桑他们都站在门外等着,百年难遇一次,师父会这么平心静气地等一个人,她对我正儿八经道:“我们师徒刚见面又要分开,不过璃丫头,你放心的走吧,为师定会替你照顾好你爹爹的。”我看见师父眸底中闪闪光亮就可知道,这一次对她来说可是追他心仪男子的绝佳机会,怎可轻易错过?
冥月很自觉地与我站在一边道:“冥月会好好保护小姐的。”
“不,月儿你这次不能跟璃丫头一起走。”师父略略抬了一下眼皮,脸上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波澜:“你是知道你自己身体的,以你现在的情况,待在璃丫头的身边无半点好处,弄不好连保护她的能力都没有。”
冥月垂下头,一张怔愣的脸一半处于暗中,一半显现在烛光里,神情让人看不清楚,良久才听她说道:“我是知道自己身体的,可是小姐她......”
“你不用担心,这次璃丫头身边自有贵人相助,她会平安无事的。”师父的目光来回游走在我的身侧,又延伸到了我身后,我向后瞥去,看见了正撑着一把素伞,立在院子里观赏一棵富贵竹的慕华,我脸刷地一下子红了,组织言语的能力变得迟钝不少:“我、我能保护自己,可不需要......慕、慕华的......保护!”
师父掩着红唇咯咯一笑:“我可没说那贵人是慕华呀!”
我脸更加红了,却又忍不住地朝慕华瞥去,这一瞥正巧迎上了慕华刚抬起一点素伞,侧头对我微微一笑的目光,顿时我的心跳的比那滴滴大雨打在慕华的素伞上的声音还要大,我急忙捂住胸口,落荒而逃了。
但那奇葩吃货巫桑却在我身后一个劲儿大喊大叫:“阿璃,你的脸好红好红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