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太过相似的身形,一场太过触痛的梦境,一份虚虚实实的真假,一杯交换的茶盏,谢昀季与黎羽再次成了合作搭档。
谢昀季和黎羽两人在书房商谈眼下旻朝的政治形势,他们开始制定一个更加合适眼下大局的保护谢家皇权的计划。在谢昀季所谓的‘我会慢慢将一切告诉你’之中,黎羽以为谢昀季这次不会太过隐瞒,太过算计,会真的信任于她,只是…事与愿违罢了。如果,连他自己,都不了解他自己,旁人又何从看清谢昀季这个人呢?
黎羽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而谢昀季,何来平等之说,一切与这场皇权之争相关的人,在谢昀季眼里,都是可以纳入考虑的棋子,居高临下的帝王,这仿佛是生来,骨子里自带的孤高自傲。
福满楼。
“公子,上次那位公子又来找你了。”小五送茶到账房来,同那正在算账的唐雅娴说道。
唐雅娴执笔间听到小五的话微一顿,眼眸中快速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并未放下手中记账的笔。听唐雅娴刻意低沉下声道:“说我外出办事,不在楼里。”
“是,公子。”小五早已放下茶盏在唐雅娴办公的桌面上,拿着托盘侯在一旁等着唐雅娴的吩咐,应下后正欲出门却撞见了已经自顾自上楼来寻的谢昀逸。
“徐公子,这…公子,徐公子来了。”小五为难的站在账房的门口,看向正低眸认真拨打算盘上珠子的唐雅娴出声道。
唐雅娴心中叹了口气,放下手中工作并未起身迎去,而是抬眸看着那个站在门口的谢昀逸,那个微服私访自称姓徐,名唤逸的谢昀逸。早知道会再次见到她,她当时就不该逞强要和牧戈一起去城中练马场挑马去,就不会出糗滚落马鞍,差点被谢昀逸骑来的马踩踏,就不会又遇到谢昀逸。她爱了半生的人,她恨了半生的人,她如今不想爱也不想恨的人。
离开皇宫这许多天,唐雅娴把自己置身于市井之间,一切从零开始,不再关注任何朝野的信息,不再关注她母家晋国侯府如何。她只想,这一次简简单单的为她自己活一次。不是唐雅娴而是唐隶,福满楼的账房先生,唐隶。
“唐隶,我有事需要你帮忙。”谢昀逸出声,拉回唐雅娴的神思着急说道。
说罢,谢昀逸早已上前来拉唐雅娴,谢昀逸看起来很是慌忙。她不知道他遇到什么事,但在以往那么多年的相处之中,她从未见过谢昀逸有过如此慌忙的时候。
唐雅娴拖沓着脚步,看着还没记完算完的账本,迟疑道:“徐兄,我这工作还没做完…”
“我已经同你跟楼下掌柜请了半天假,待会会有人来接替你的工作。这个忙,真的很着急,只有唐隶兄弟你能帮我了。”谢昀逸说的很认真,仿佛他真的遇到了什么不可解决的事情。
“公子。”唐雅娴随着谢昀逸临踏出门槛前,一旁不知自己该做什么的小五出声唤道。
“小五,我去去便回,桌上的先不整理,拿个震条压住。”交代完唐雅娴已走远。
“是,公子。”小五领了吩咐,留在账房等唐雅娴。
两人走出生意极好的福满楼,两人都未带随从,置身于市井熙熙攘攘之间,此刻他们仿佛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妻,谢昀逸心中有些想抓住这样的美好。
“徐兄,有什么事直接说吧。”唐雅娴并不想单独跟他待太久,出声打破这份平凡的美好。
谢昀逸心中苦涩一笑,面上却没什么神情暴露,听他说道:“唐隶,家中要逼我娶妻,但这人不是我所想要的,你说我该怎么做。”谢昀逸并未同她说朝野上现在发生的事情,但他意有所指的在说,最近朝野力荐孙佳容为皇后的事。
谢昀逸深深的看着走在自己身旁这个哪怕是男儿装,依旧娴静温婉的女子,只不过此刻多了分书生气。唐雅娴回眸正欲说什么,不巧撞见谢昀逸正看着自己的眸,避闪开去。
听她道:“徐兄,我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她平稳的心突然提起,害怕被他认出来。
“有,沾上了点墨汁。”谢昀逸拉住了唐雅娴的手臂,两个行走的人停了下来,唐雅娴看着他,见他顺着他的话抬手为她抹去那无中生有的墨汁。
“好了。”一个轻轻的动作,一个不经意的转身,随之的是谢昀逸害怕她再次推开自己的不安心境,他不能再让心神暴漏于外,不能再去下意识的看着她,来自谢昀逸的克制。
唐雅娴看着已经先走出步伐的背影,跟了上去,说道:“徐兄,是不是没有办法拒绝,家中逼迫的姻亲…”她知道他真实身份,他口中说的逼迫,她大约能猜出几分。天子,看起来是掌握了大权,可随意呼风唤雨,但实际上这其中又有多少无奈?
唐雅娴陡然意识到,她在心疼他,忙挥开心中欲迷盖的思绪,继续说道:“如果,不得不娶,便娶了吧。”她强调的告诉自己,如今他们无关,他想怎么样跟她没有关系!
“唐隶兄弟,真的是这么想的吗?”谢昀逸听到她的后半句,顿了下来看着她,问道。
唐雅娴扬起嘴角,仿佛只是一件平常稀松的事,笑说道:“徐兄无可奈何的,不是吗?”
他们一直都处于这种无可奈何的状态,还是太子妃的时候,无可奈何的要接受他娶妾强化手中势力,身为皇后的时候,无可奈何的要接受他的逢场作戏…他们早已回不去年少的时候。
唐雅娴的一句无可奈何,让看着他的谢昀逸心上揪痛。他是不是一直自以为是的为她好,是不是一直施加给她无可奈何,是不是他自己亲手推远了她…还是,他一直都忘了跟她说,其实,“我没有那么讨厌你”,其实,“我不是,想让你陪我逢场作戏,我只是想让你陪在我身边,可却笨到如此,不会说话”,其实,“我很喜欢你。”心中有那么多‘其实’,可是一面对唐雅娴,就变得笨拙不会说,心脏有些无法受控制。
“唐隶,家中还有事,先告辞了。”谢昀逸仿佛落荒而逃,微朝与他相隔两步之遥的唐雅娴拱手,说罢不敢最再去贪恋的看着唐雅娴,转身便走。害怕再说一句话,就会刺伤她。害怕再说一句话,就再也不想放她离开,又想固执的带她回皇宫。害怕再看一眼,就再也不想回皇宫,再也不想理会旻朝的百姓们会如何。他是她的相公,可是,奈何,他也是旻朝百姓的皇帝。
唐雅娴看着,谢昀逸渐渐远去的背影,自嘲了声,轻摇了摇头转身走回福满楼。她依旧是福满楼的账房先生,而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走回福满楼的一路,心中有落寞,有庆幸,有失望,有希冀…呵,他还是这么轻易的就影响了她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