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想必国师应当深有感触,毕竟在人间活了经年之久,所见所闻该是比得过我诸多。”
“这世间之事儿,从来都是如此的理,要么在寂静中被消灭,要么在沉默中爆发。”
谭青紧紧握着手中摇曳的火折子,致使那用深海鲛鱼皮所炼制的灯芯微微的飘闪,险些幻灭,这可是世人所说那永世不会灭掉的长明灯芯,可见手握灯盏之人是如何的高深莫测,只是手指黯然用力一点儿,就能将其轻易灭掉。
“庠儿,所以呢?”谭青浅浅地眯了下眼睛,看不出藏在浓密长睫之下的深幽情绪,“是当真不念一丝旧情了吗?”
话落,他的视线从那散发着微光的火折子前挪开,远远地看向她,“庠儿,比起想象中要绝情很多呢?”
“绝情?”貊庠不置可否,随即又冷笑,“要是论起国师来,我可就差之千里万里了,你可从未有过。”
谭青神色一变,愕然嗔怒,可却并未表现出分毫的动作,予以爆发,只如是阴险多狡的狐狸一般,笑里藏刀的道:“庠儿,可是怪我救你救得晚了一些,可是谁叫一个是水神一个是冥王,当时那个境况,真真是哪一个都不敢招惹呀!”
……不敢招惹,还是在等不及他们下手呢?
貊庠不由分说,失笑的花枝乱颤,一张苍白若雪的面孔上布满深深地褶皱,像是开过荼蘼的山茶花,满色花容的痕伤。
她微微躬身,连笑带喘,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国师啊,欺骗和说谎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很明显你并不是真心的希望我活着,只是在找一个合适的契机而已,你当真以为我看不明白吗?”
“庠儿,怎么能如此曲解我的用心良苦呢?”谭青唉了一声儿,故作否认的姿态道,可心中已然明镜,她只是暂且同他不是敌人罢了。
不过关乎那两位,现在大致可以确定,他们是没有被原谅的可能了。
想到此处,谭青不禁爽朗笑笑,然后将手中火折子一口气吹灭丢掉,而后长袖一挥。
只见眼前诺大的洞窟一片蓝色的波光,沉在水层之中,发出星蓝一般的色颜,炫蓝夺目,宛如深海倒悬。
突然的光亮,致使貊庠本能的挥袖遮住眼睛,待适应后,她才将手放下,抬眼看向周遭隐藏在水中的蓝颜,一时竟分辩不出来是何物,会在水中这般颜色发亮。
她脱口而出的问,“这是什么东西?”
“蜉蝣。”谭青答道,语气不见一丝波澜,“只是一种朝生暮死的生物,庠儿不必过于震惊,像是没有见过世面。”
“蜉蝣?”
貊庠并不在意谭青的讽刺且挖苦,一边捡起来他随手所弃掉的火折子,一边不解问道,“倒是和我所见之种类不大相同?”
“你捡它做什么?”谭青倒是不答反问,目光盯着她手上的火折子,“你需要的话,尽可拿去,何需要捡呢?”
“竟然会在水中发亮?”貊庠像是自言自语,既然他明显不说,所幸她也按耐住好奇,但是也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此番之举也是照猫画虎的现学他了。
谭青无奈看向她,深深憋了一口闷气压在肚中,沉沉的令他非常不爽,但他也只是表情细微之处的冷了一些,语气依旧平静如常,却颇是明知故问道,“庠儿,这是不高兴了吗?”
貊庠像是没有听见,依旧沉默,眼睛始终瞟着手中的火折子,想着如何摆弄着火。
谭青有些热脸贴冷屁股的错觉,可却眼睛滴溜一转儿,耐心哄小孩子的模样道,“庠儿,不要使小性子好吗?”
“想要说什么就说好了,我又没有拦着你!”
貊庠险些被恶心到吐出来,更加膈应的连手中令她有意思的火折子都丢了出去,一想到那玩意儿刚才还在他手中那么长一段时间。
“真是晦气!”貊庠狂擦了擦手,卯足了劲像是能剥掉手上的一层皮,她虽没有指名道姓,但是此间只有两人,用耳朵想都能知道,这话是说给谁听。
这种境况,谭青也是见怪不怪,毕竟在他眼前的可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女子,而是一只邪祟且阴险的女恶鬼。
他得逞的勾唇扬起一道灿烂的笑意来,“能够让庠儿说出这句话,我也是有本事儿的人呢?”
貊庠目光暗沉,嫌弃的看向他,“国师,麻烦说人话。”
谭青也算见好就收,言归正传道,“庠儿,即使不用火折子,这洞窟里全都是蜉蝣……”
“然后呢?”貊庠打断,是一点儿也不想听他说多余的废话,“这洞窟里到底藏了什么,你到底说不说……即使是我见过的蜉蝣太少,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个样子,它们至少参杂了碎裂的魂灵,而且还不是人类的魂。”
不知何故,貊庠竟然有种感知,似乎他们是来自于异族。
当是身为恶鬼对魂灵过于敏感的缘故吧!
“庠儿果真聪明。”谭青承认道,思量片刻后又做补充了一句,“世间所有的江河湖泊乃至于大海都是相通的,而这里通往的地方可也确实是世人搜寻万法所踏不到的地界,也是任何水域所到不了的地方。”
“是云梦大泽,难道堆积在这里碎裂的灵魂都是巫人的吗?”
貊庠心下猛地的一抽,猜测的问道,可随即又做否决,“巫人才不会出云梦大泽,尚且又怎么会死后堆积在这里,而回不去呢?”
他们既然有能够出来的本事儿,至少也有本事儿回的去,因为他们是不像南戎融合了凡人的血脉,从而失去回去的资格!
即使聚在哪里的巫族,他们早已隐世不出,但是比起南戎彻底的叛逆,他们对待同族之人该是没有那么狠心,南戎的下场便是最好的惩治分明不是吗?
孑然相反,曳岚在三界何尝不是流浪了那些年不止,还与归墟帝君生下了帝姬檀溪。
也不见得,她有什么被族人拿来鞭策和追杀的理由。
至少她得见的曳岚是自由的……
所以,到底是巫族与神族是一脉同宗吧,而凡人则是最低等的生物,在他们眼里何尝不是这满满洞窟里的蜉蝣,朝生暮死的寿数。
“呵,有巫人都能创造出来南戎一族,庠儿,你到底在怕什么而不敢相信这里堆积着巫人的魂灵呢?”谭青对于她的自我否定颇有微词,于是言辞不免藏刀,可一经发现不当可却再也收不回来了。
为使不惹怒她,故而坏了暂时盟友之合,害他头疼,不免撇开话题道,“这遗城也是上了年岁,我发现时也是好多年前。”
貊庠定定看着他,眼神不依不饶,但是话语却是意外配合他晃悠了过去,“是吗,国师不该是亲手将其害成这样子的吗?”
算了,随她吧,尽管他反驳她未免也会信!
谭青叹口气也不做辩解,将手拢于袖筒里往石窟深处走去,行至一大截后不忘喊她一声儿,“还不走啊!”
“怎么不会是恶鬼见了魂灵又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