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絮站于雪族边界,眸光温柔,静静凝望远方,待眼前的人儿消失在视线中之后,他唇瓣轻轻勾了勾,才舍得离开。
落絮回来时,凝酥已不知所踪,千熠立于堂前,静静注视他前行,眉宇清浅,眸光翻不出一丝波痕。
淡淡开口:“年扇已经到了。”
落絮闻言,原本温清的目光顷刻变得锐利起来,周身气息渐渐冷凝,轻呵一声:“既然如此,太子殿下便随落絮一同去看看吧!”
前厅。
前厅门口,远远便能看见一男子居于下座,他一身戎装,未戴头盔,乌发在脑后梳成马尾,看起来十分年轻,尚且是个少年。
年扇此番被人诈来,还未踏入前厅内时,便隐约感觉不妙,心中很是忐忑。
他想后退,却不曾想前来“接送”他的“使者”个个儿修为深厚。
凭他一人之力,以一当十尚有希望,倘若这些人一起围攻,凭他怎么也不好轻易逃脱。
待他进入前厅落座,紧接着便上来一位侍女为他添茶倒水,神情麻木,丝毫没有将他当为座上宾客。
年扇冷冷地环顾四周,清朗的眉眼里敛藏着兵戈铮然。
也只得心中念叨:静观其变吧!
相由心生,千熠还未走近,便能清晰地感受出年扇此刻的焦躁与隐忍的淡定。
他与身侧的落絮相视,落絮对他点了点头,千熠便一个闪身,进入了前厅内,躲在一扇屏风处。
动作之轻,速度之快,就连敏锐的年扇都未曾察觉。
年扇早已看见落絮临近,他早早地便起身,身材修长而结实。
年扇弯腰,朝前来的落絮行下一礼:“年扇见过王子殿下!”
“免了这些虚礼。”
落絮眸光一瞥年扇,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起身。
脚下动作不停,径直走向上座,理了理衣衫,便做了下来。
落絮落座之后,见年扇还在原地站着,神情微妙,他眉头稍稍一挑,道:“年扇将军,请坐吧?”
年扇并未发一言,闻言,便坐了下来。
落絮身侧来了位侍女,为其添茶。
落絮目光却落到年扇身侧的茶杯,意料之中他一口也没喝。
呵,防备之心也挺强。
也是,无故被强行召来,身居将军之位,这点儿警惕性不会没有。
落絮垂眸,伸手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装作无意淡淡问道:“近日年扇将军一切可还安好?”
年扇闻言,微不可闻地蹙了蹙眉头,面上恭敬回话,道:“多谢殿下关心,年扇近日一切安好!”
落絮凝视着年扇,清隽如雪瓣甘冽的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缓缓开口:“本殿下可过得不好啊!”
年扇神情恭敬:“不知殿下此言何意?”
落絮顿了顿,并未着急回复,目光似乎火焰般落在年扇的脸上。
年扇被落絮看得发毛,心中直打鼓,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盘旋。
良久,落絮终于出声。
“年扇将军可知雪族近况?”
年扇微不可闻地抖了抖身子:果真是为此事而来,此行恐怕凶多吉少!
年扇笑容微微僵硬:“年扇虽为雪族中人,却对雪族近来所发生之事略有耳闻。”
落絮在心中冷笑:略有耳闻?
可不就是在说:雪族之事,他并未参与其中?
落絮眸光深沉,深目泛出寒光。
直言不讳道:“年扇将军莫怕,其实我与父神早就想要打破三足鼎立的局面了。年扇将军果真好计谋,助我雪族一臂之力。”
年扇闻言,心中惶恐至极,面上倒还算镇定,道:“年扇不知殿下此言何意。”
“魔君墨阙成日沉迷女色,不务正业,也难怪天帝看中了魔界的弘桑。”
落絮淡淡饮下一口茶,神情悠然自得。
“年扇将军有所不知,我与天界的太子千熠相交甚笃,前些日子被这所谓的雪族大事,搅和得头痛不堪,太子与我坦诚相告,天帝很有废除墨阙提拔弘桑的可能。”
年扇脸色有些苍白,神情也不太自然。
落絮垂着眸子望向下座的年扇,神情冰冷,漆黑不见底的眼眸,犹如一潭深水直没得年扇无处喘息。
“今日弘桑来我雪族,已然与我父神细说此事,父神起初很是生气,毕竟我雪族避世多年,但是冷静之后,仔细想来,此事件于我雪族,实则利大于弊。”
年扇不敢讲话,心中衡量落絮所说有几分真假。
“来人,抬进来吧!”
正在年扇怀疑之时,落絮起身,朝门外大喝一声,气势逼人。
门外进来几个天界仙人,将一具软趴趴地尸体抬了进来。
年扇看见天界中人也参与其中,便自觉天帝也知晓了此事,今日这一出恐怕是天帝授意。
恐怕这前厅某处,天界太子还在暗中观察。
年扇收起心神,目光在触及到尸体衣料一角时,顿感体内有什么东西被抽取,那一瞬间已然不知所措。
只心中咯噔一声:完了!
落絮神色凌厉,流露眼角眉梢,冷冷道:“此人出现在魔界,可是你的属下?我已然查明,他便是放逐凶兽的凶手!”
落絮话音刚落,便甩出一样东西,年扇稳稳接住,待他定睛一看,大惊!
这可是弘桑的信物,平时从不离身。
而且先前他与弘桑接触,深知弘桑此人疑心很重,身边亲信皆是千挑万选,层层考验。
加之他一身的阴谋诡计,想从他口中套消息,那时万万不可能,更别提通过不正当手段得到他从不离身的信物。
那只能是弘桑亲手交付,且交付之人定是十分信任!
若说方才年扇还十分怀疑落絮所说之话,如今见了弘桑的信物,他信了个十全十!
“你以为,那魔界的弘桑是个什么值得托付之人?你愚蠢却不知,弘桑与你合作完毕,一转头便将你卖了!”
落絮将年扇的变化神情瞧得清清楚楚,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
浅浅勾了勾唇:“不知将军有没有在雪族见到凝酥公主的仪仗?”
年扇还沉浸在惊骇之中没有醒过来,闻言,不解道:“殿下......”
落絮开门见山,道:“凝酥钦慕年扇将军已久,之所以频繁来我雪族,全是因为想从我这个表哥口中套出你的消息。”
年扇怔愣:凝酥公主......钦慕他?
回忆起当年初入雪族南镜,他一眼便瞧见了白雪纷飞中,一袭红装的女子从他面前经过,身姿摇曳,清冷高贵,至此沦陷,夜不能寐。
年扇还在怔愣,落絮又道:“年扇将军虽出生雪族贵族,却是雪族旁系,只是不知,如何才能真正抱得美人归啊?”
“也是,一个旁系的将军被埋没了才华,以后一定要给自己谋一个更好的出路才是。”
年扇闻言,神色惶恐万分,自知羞愧万分,说不出一句话来。
落絮又冷冷讽刺:“年扇将军,让雪族恢复往日光荣是小,与天界重修于好是大,打压魔界是小,成全年扇将军你自己是大。届时,年扇将军就是雪族乃至天界的肱股之臣。”
年扇的眼神闪烁无比,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直直跪在地上,声音止不住地发抖:“年扇惭愧,虽然爱慕凝酥公主,可是也自知配不上,从未有过半分非分之想......”
落絮冷讥:“我父神,他最是器重你,你不仅修为深厚,还勇猛善战。在一次战役中被我父神发现,提拔做为将军。他如此器重你,若是你没有因一念之差,而做下如此蠢事,他说不定会亲自请求天帝赐婚,将凝酥公主许配给年扇将军,让你做天界的驸马。”
躲在暗处的千熠闻言,神情泛起一丝波澜,他眉宇清浅,眸波流转,透过屏风望向站于高位的落絮。
落絮感受到了来自屏风后的一道审视的目光,微微转动眼眸,隔着屏风对了上去。
四目相对,虽隔着屏风,却也暗潮汹涌。
年扇后悔万分,堂堂八尺男儿跪在地上,闭上眼睛,仿佛魂魄已被抽离,只因一念之差,禁不住诱惑,输得彻底。
“殿下,年扇该死,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有负雪神信任,有负雪族全族,年扇全凭殿下与雪神责罚!”
落絮居高临下地望着底下年扇落魄的模样,一时之间心绪万千。
从前年扇也是个翩翩少年朗,受雪族南镜族人敬仰,便是北境也是对其啧啧称赞。
他原本可以有大好前途,如今却因为心间邪念,满盘皆输。
事已至此,已无转圜之地,全是他一人之错,使六界无数生灵无故失去生命。
雪族与魔界也陷入尴尬处境。
此番惩罚,是他罪有应得。
年扇跪在地上,等待着最终的审判,他直直对上落絮清凉的冷眸,神色坚定又诚恳。
“年扇愚钝,但自是无论怎么努力,终是配不上高高在上的凝酥公主。公主爱慕王子殿下,六界皆知,且雪神也很钟意这段姻缘,只有殿下才配得上凝酥公主!”
千熠在屏风后面,目光紧紧锁住落絮,想从他淡漠的脸上看出一丝破绽。
落絮无视千熠的注视,只冷冷地望着年扇,眉头都不带动一下。
大手一挥:“来人,将年扇将军带去见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