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辞干咳了一声,从中打断:“小姐,你脚冷不冷?”
濯盥睁眸,看向若然的脚面。
美人长得精致无比,就连那脚都是美的。可是从她回来,一直都光着脚踩在地面上,未着一丝锦袜。
美人很美,脚也是美的,如此糟践,实在惹人怜惜。
若然摆了摆手,不甚在意:“没事的,我体质阴寒,这点儿凉还算不了什么!”
若然最喜无拘无束,打赤脚也是常事,这花辞是知道的。
濯盥伸手,指节分明的手上便凭空变幻出一双绫罗丝袜。袜子整体为白色,与若然所穿素色的衣裙实为相配。
起身,淡淡道:“来,我为你穿好鞋袜,抬脚。”
若然闻言,本能抬脚。看着蹲下为她穿袜的濯盥,撇了撇嘴道:“方才一门心思地修行,怎的如今还舍得管起我来了?”
濯盥不紧不慢地为若然穿好了袜子,这才直起身子,不紧不慢地吐露:“于公,我身为你的贴身仙仆,理应照料你日常所穿。于私,我在人界任职数千年,操劳过度,身子已然吃不消,若是被轩主发现,我这点儿小事儿都做不好,说不定还会给我加刑,我又何苦给自己找罪受?”
濯盥模样正经,无一丝玩笑的意味。
若然汗颜:“你何故如此认真?”
一旁的花辞忍不住“扑哧”地笑出声来:“论谁人能劝小姐乖乖穿好鞋袜,还得靠濯盥!”
若然回头瞪着眼睛吓唬花辞:“再笑?”
花辞蔫儿了。
此时,染月和点云正走在通往仙堂处蜿蜒的道路上。
守卫站岗,梨花雨纷纷扬扬,四周一片寂静。
染月蹙眉:“若儿在里面,竟然这样安分?”
点云无奈地笑了:“姐姐,若儿一直安分守己的,只是这次犯了糊涂错罢了,她既甘愿受罚,自然乖乖地反省了!”
染月闻言不置可否,走上前去,门口守卫将欲行礼,染月制止。
染月隔着窗纱,看见若然正在啃着供果。
染月气极:“这就是乖乖受罚?供果也吃得?”
点云随染月后一步也到了大门前,她不紧不慢地透过窗纱,不仅看见若然正在啃供果,还看见了地面滚落的供果上存有一排细小的齿痕。
点云不禁失笑:“估摸着是不想施法变幻菜肴,只能拾起供果来果腹咯!”
染月无语:“修炼到如今,只专攻了如何化解危境、如何与敌交手,幻化之术一窍不通!”
点云在一侧掩唇轻笑,不发一言。
过了好久,染月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到时候吩咐人偷偷给他们送些吃的吧!走了走了,看着我糟心得慌!”
染月头疼,再不看堂内的三人,转身便走了。
点云仍旧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里面安安静静发呆的若然。
若然生得极美,眉眼处像极了她的上神姐姐。
接下来的两天半内,林修受了染月的命令,给若然三个按照个人分量定时送了餐食。
林修两手拎着梨花木制作的食盒,就这么坦坦然然地走了进来。
濯盥身姿挺拔,悠然起身,欲往若然身边走去,却见若然端坐在蒲团上,正抬着明亮如星的眸子,一脸探究地望着林修。
若然一屁股坐在蒲团上,挑眉:“什么情况,母神还舍不得我?”
林修嘴角抽了抽,哈着腰小心回应:“小姐是轩主的女儿,轩主自然是舍不得小姐的!这不,特地令我给小姐送吃的来了!”
林修说话时,特地将手中的食盒往前递了递,向若然展现出他的真诚。
若然没有接手,秀美的眉头挑得更高:“可是我正受着罚呀,母神当时都放话了,不准任何人给我们送吃的!你这样,我很为难啊!”
林修有些站不住了,哈着的腰杆往下弯得更厉害,食盒倒是被他的手臂抬得更高,贴得若然更近了。
“小姐,我说话句句属实!您要是不吃,我回去没法儿交代呀!”
林修将头埋在了胸前,虽然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从语气中可以听出其浓厚的恳切之情。
若然坐在蒲团上,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被她弄皱的衣裙,不咸不淡地问道:“母神明令不许送吃的,我若是听信了你的谎言,真的吃了这些餐食,岂不是‘罪加一等’?”
若然水亮的星眸缓缓抬起,她坐在蒲团上,看着面前比她高出好几个头的林修,气定神闲,风轻云淡。
林修嘴角抽搐,他终于将脑袋抬起,与若然目光平行:“难道小姐不饿?”
若然扯了扯嘴角,吐气无力:“饿......”
林修轻笑:“那还请小姐快些用饭吧!”
若然冷哼一声:“倘若被我发现,这不是母神的私令,我唯你是问!”
说的话看起来十分凶狠,可那表情确实温温浅浅的。
林修嬉皮笑脸:“小姐请相信我,我可不敢扯谎,这确实是染月轩主命我前来照料小姐的!”
说话间,林修变幻出桌椅来,从两个精致的食盒中一一拿出饭菜来摆开,菜肴既出,四面飘向。
花辞雀跃道:“小姐,太好了,不用饿肚子了!”语落,娇俏的鼻尖凑近食盒闻了又闻,随即欣喜不已:“嗯,好香啊!”
若然宠溺着摸了摸花辞小小软软的脑袋,笑道:“吃吧!”
花辞嘴角扯开一丝,随即,拿着筷子吃了起来。
林修也知道若然方才是同他开玩笑的,心中无甚欣然:从此以后跟了这位主子,不知往后会有多少欢乐呢。
林修心下想着,冲若然神秘一笑:“小姐你知道吗,染月轩主竟然将我分给小姐做贴身使唤了,这可高兴坏了我!”
若然端坐在桌前,闻言一怔,她看着一旁的濯盥:“母神竟与我心有灵犀?”
濯盥还未语,花辞便浅笑道:“那是自然嘛,毕竟母子连心呀!”
若然点头,对着林修吩咐道:“这样也好,省得我多费口舌将你要来。从此以后,你就跟着花辞一起,让濯盥带着你们修行吧!”
虽说对着濯盥有时直发怵,但是一想到还有个林修跟着自己一起受苦,花辞的心里好了不知多少倍,目光炯炯地盯着林修看,一脸期待。
林修伫立一旁,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暗语,凌乱了。
只稀里糊涂地听见自己从今往后要跟濯盥修炼,心里还很腼腆。
他这“半吊子仙”,倘若能得濯盥前辈指点一二,修为必定蹭蹭蹭往上涨,往后遇到芸筠也不怕了!
林修心下暗爽,随即,朝濯盥拱手,感激道:“那如此,便有劳濯盥仙仆了!”
濯盥不发一言,只微微颔首,默默吃着菜食,从容矜贵。
林修瞧见濯盥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明白:从此以后,他在濯盥手里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吧!
林修面色一僵,暗暗叹了口气之后,又转身看向花辞。
花辞生得十分灵动,看得林修心中稍微好过了一点。
林修又朝花辞拱手:“从此以后还得向花辞仙侍好好学习啊!”
花辞干笑,摆了摆手:“修行之事,我也不是很通,还得向濯盥学习,若是照料小姐,我还是能对你略微指点一二。”
林修心中感激:“如此,便有劳了!”
若然看着面前花辞与林修丰富的表情,这一顿饭吃的,十分精彩。
待三人吃完,林修便手脚利落地收拾餐具,也不能多待,只得速速离去。
若然吃饱后,便犯起了困,四周无床,只得用蒲团临时垫在身下,浅睡了一会儿。
起身时,神态迷蒙,增添了些迷离的美感。
花辞笑道:“小姐但凡起身,都是这样一副表情。”
什么表情?
若然抬头,迷茫地看着花辞,也说不出话来。
只听“叮——”的一声,若然长发便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乌黑亮丽地披散在肩头。
花辞灵机一动,低头往地上寻去,不一会儿就看见了掉落在地的玉簪。
花辞弯腰捡起,瞧见那玉簪末梢,被精致地雕刻出了一朵梨花。
倒是应了梨雨轩漫天梨花之景了。
花辞道:“小姐为何钟爱这根玉簪,难道是小姐好友所赠?”
若然看着花辞捏在手中的玉簪,良久,迷茫地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刚起身的嗓音透着慵懒魅惑。
濯盥眸光一闪,直接将花辞手中的玉簪捏在了自己的掌中。
花辞愣神:“你干嘛?”
濯盥没有理她,转身走到若然身边,蹲下。
濯盥手指捏着那根玉簪,在若然眼前一晃而过。
玉簪用料细腻,再加上被若然佩戴数千年,簪体被发丝养得更加光泽有灵气。
仙堂窗格外透进的光芒照在玉簪上,又打落在濯盥的手指间,显得濯盥的手指分外好看。
若然毫不吝啬地赞叹道:“濯盥这手倒是生得好看!”
濯盥未语,蹲在若然之后,双手撩起发丝,触手细腻丝滑。
若然回头,仙堂窗格外的光芒照在她脸上,明媚如春光。
青丝穿过指濯盥缝倾泻而落。
若然拽住濯盥,仔仔细细地观摩,想象着被玉质面罩笼罩下的容颜。
濯盥瞧着面前芙蓉之貌,心神一动。
若然恰在此时轻轻出声:“若是当年藏经阁未失火,你一定生得十分好看。”
濯盥眼神闪烁,缄默不语,面罩之下的脸上悄悄抹上一层红晕。
花辞闻言,点头赞同:“我从前还未见过濯盥之时,便听闻有仙侍提及过濯盥,无一不可惜他被毁了容貌,无一不猜测若是没有当年那一场大火,不需要佩戴面罩的濯盥,定然长得十分俊美。”
若然笑了:“我想也是。”
濯盥喉咙微滚:“我帮你绾发吧!”
若然点头,将头转了过去。
濯盥敛下心神,指节分明的手掌轻轻握住披散的青丝。
细密的头发柔顺丝滑,指尖滑过尽是滑腻柔软,仙堂窗格外的光芒落在头顶,发上闪着一圈琥珀色的亮光,美得炫目。
濯盥靠若然的头发极近,只稍稍俯下身子,便能亲在上面,淡淡的发香入鼻,一时间恍了心神。
若然见濯盥未动,蹙眉,转动了脑袋往后望去:“你别是数千年未伺候我绾发,生疏了?不行换花辞来?”
“别动。”濯盥一声温柔,像春夜细雨。
若然“啧”了一声,还是听话地转了过去,任由濯盥摆弄她的长发。
濯盥手指修长,插在发间,左弯右绕,不一会儿,便成了形状,又用手中的玉簪稳稳簪住,一个精巧的发髻便跃然呈现。
花辞惊呆了,不觉从心底里暗自佩服:“濯盥实在厉害,不仅修为高深,居然还藏着一手梳头的好本事!”
濯盥为若然绾好发后,又凭空变幻出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子,将它递到若然手中。
若然接过镜子,往里头照了照,意外惊喜,不禁啧啧赞叹:“从前都是你帮我绾发,未曾想过了数千年,你这手艺还是如此精湛,不去人界开个店铺,实在可惜。”
濯盥汗颜:“你可真是谬赞了......”
花辞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