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若然噩梦不止,一直未睡好,濯盥和花辞伺候完若然午饭,若然便要午睡去了。
午睡前特地放花辞出去闲耍半日,毕竟今日是她做山茶花花仙子的第一日。
而濯盥,数千年未回天界,许多事情已然改变,他还不太熟悉,若然便打发他出去逛逛,自己了解一番天界变化。
处理好一切,若然便脱了鞋袜,退去衣衫,躺在牙床上,进入了梦乡。
一觉睡到望舒女神将月车赶至半空中,若然方才初醒。
若然朦胧睁眼之时,寝殿之中灯火通明,床帐摇曳,转眸之时,望见濯盥站在床侧,正透过床帐,静静地看着她。
“濯盥?”
若然一瞬惊醒,她赶忙坐起,透过摇曳的床帐,她仿佛瞧见濯盥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若然瞧着,心中很是欢喜,她揉了揉眼睛,嗓音带着初起的魅惑之意:“不是让你去了解如今天界的变化嘛,你怎的在我床前?”
濯盥隔着床帐,垂眸看着牙床之上朦胧的人影,缓缓开口:“虽时隔几千年,但天界变化并不很大,我随处逛逛便了然于心,又怕你起身后无人侍候,便来床前看着你。”
若然轻笑出声:“并不打紧,我可以自己起身。”
随后又想起什么,问道:“花辞呢?还未归来?”
濯盥回道:“许是闲耍过头了,还不想回来。”
若然点了点头,她突然想起当初在藏经阁密室里见到的濯盥的朋友,开口问道:“还未来得及问你,某日我曾在藏经阁一间密室中见过你的朋友,你今日去见过他了吗?”
濯盥闻言,眸光忽闪,唇瓣紧抿,良久,方才开口:“未曾。”
若然疑惑:“为何?”
濯盥声音略有踌躇:“我与他并非真正的朋友,再者,自从那一日,我便再未见过他。许是......不想认我了吧......”
若然不明白:“你做错事伤害到他了?”
濯盥点头:“算是吧!”
若然叹了口气:“想到那日在人间食肆出了个意外,我便觉得十分后悔......从此以后,母神便把我困在了梨雨轩,不得随意乱跑。我那日见过你朋友,等翌日起身时,才后知后觉想要拖他帮我向在人界任职的你捎口信,结果死活想不起他长什么样儿,也并不知他姓甚名谁,在天界哪处任职......如今方才知晓,原来你与他也并不联系了。也罢,但他确然算是帮助过你我,或许你也无愧于他......”
濯盥静静听着,不发一言,深邃的目光染着点点晶莹之光,藏在摇曳的床帐之后,不知所踪。
若然坐在牙床上愣神,透过床帐看向濯盥脸上的玉质面罩,有些好奇:“濯盥,你从前长什么样子呢?”
濯盥道:“我从前的样子并不好看。”
若然疑惑:“不好看?”
又问道:“你的意思是说相貌平平吗?”
濯盥“嗯”了一声,并未作答。
若然嘴角裂开,似乎眼中还散发出得意之色:“如果我说,我有办法将你脸上的伤疤去除,你可愿意?”
“你是想用秘法为我除疤?”
透过摇曳的床帐,濯盥直直看着静坐在牙床上的若然。
若然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什么秘法,那只不过是唬人的说法!未曾想,你竟信了......”
她这“说谎之术”是何时练就得如此炉火纯青?濯盥竟然也被她骗了?
语罢,若然抬起纤纤玉手,将床帐撩起。
殿内的烛火透进,濯盥清楚瞧见若然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灵动绝尘的脸颊,肌肤细腻雪白,明眸皓齿,那双明澈的眸子灵动忽闪,自有一股动人气韵。
濯盥看着若然,不语。
若然问道:“你可知,为何花辞会被我点化?”
濯盥道:“不知。”
若然又问道:“你可知我今日是如何救得那霜素仙子?”
濯盥道:“不知。”
若然看着濯盥,叹出一口气:“无妨,我今日便叫你长长见识!”
说话间,便抬手伸向濯盥脸上的玉质面罩。
濯盥一闪,退出好远,压根儿没让若然碰到他一丝一毫。
若然的一双纤纤玉手,空荡荡地悬在空中,寝殿内的烛火打在她晶莹的肌肤上,增添了一分暖色。
若然疑惑不已,将手缓缓放落,有些恼了:“我正要帮你救治呢,你为何反应如此之大?”
濯盥站在原地,恭敬道:“我生得本就不好看,加之被藏经阁大火毁尽容貌,怕吓着你。”
“我幼时瞧见你都不怕,如今这般大了,怎还会被吓着?”若然不甚在意,摆了摆手道:“再者,今日你也瞧见了,霜素仙子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我都不怕,难不成还怕你的脸?”
又拍了拍胸脯保证:“放心好了,本小姐一定将你的脸救治得漂漂亮亮!”
若然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瞧在濯盥眼中,好似她比天界的医仙还能“妙手回春”。
濯盥心中荡漾,如果他的脸真被大火烧毁,那他真心希望救治他的人是若然。
可是......
当初既选择戴了这面罩,那便一辈子都不会摘下。
尤其不能让若然揭开他的面罩,这一辈子都不能!
濯盥眸中似有寒光一闪而过,但很快便消失不见。
若然翩然下地,赤足踩在寝殿内的地板上,缓缓走向濯盥,随后伫立。
若然静静瞧着濯盥,见他在人界辛苦操劳几千年,依旧肌肤白皙,深邃的眼眸近看如临汪洋大海,睫毛细密卷翘,扇动之时,如蝶翩然,唇瓣温润绝美,泛着不妖不艳的红气。
若然啧啧赞叹:“濯盥,你怎么会不好看呢?我觉着你生得极美。若你是女子,我怕天界第一美人凝酥公主都未必如你!”
濯盥静静伫立,缄默不语。
但在听到凝酥这个名字时,他内心一片冷然。
濯盥静静瞧着眼前的若然,一双明净的眼眸,令人如痴如醉,双唇如花瓣娇嫩欲滴,一颦一笑之间,清雅灵秀,寝殿摇曳的烛火打在她脸上,明媚生动。
濯盥喉结滚动,别过脸去,不看若然:“小姐才是生得极美。”
若然神色淡淡,摆了摆手:“皮相之色,无甚可谈。”
说罢,便径直走向身侧的桌面,一屁股坐在上面,拎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盏茶。
一杯茶水入喉,温润甘甜,初起有些干燥的嗓子才得以滋润。
若然顿时觉得饿了,见濯盥还静静站在原地,笑问:“你是要长在那处了?”
濯盥回神,不明所以:“啊?”
若然笑着吩咐:“我腹中有些饥了,你速去帮我准备些吃食来!”
濯盥方才回神,瞧见外面月明星稀,已是深夜,若然刚醒,还未用饭,腹中定是饿极了。
濯盥有些懊恼:“你且吃些点心压压,我这就去给你准备吃食。”说罢,便一个闪身,迅速消失在原地。
若然感慨:“动作还挺快。”
便悠然自得地捏起桌面碟中的一盘糕点来,就着温润甘甜的茶水,轻轻咬了几口。
寝殿之外,骤然扬起叮当环佩之音。
若然知道,花辞回来了。
她捏着半块未吃完的糕点,挑眉对寝殿外的花辞道:“哎呦,稀奇,倦鸟知返啦?”
花辞面颊两边的脂粉被重新细细填满铺匀,额间画好的山茶花花瓣上染着的明辉,隐隐有些退却,发髻有些凌乱,发髻间簪上的珠翠随着走动一摇一晃,满身风尘仆仆。
花辞走近了,若然方才瞧清她眸光冷凝,脸上饱含愠怒之色。
若然再次轻咬糕点,喝了一口茶水,才问道:“怎么了这是?”
花辞静静在若然身前站定,愤愤道:“我方才被人叫去前厅,起初还以为是染月轩主闲定了,想问问我封仙礼之事,怎知是因为深夜之时,前厅守卫仙侍大多休憩,人手不够。我还在想,深更半夜,怎的还有事儿忙?一经打听方才知晓,今日小姐所救霜素仙子已然清醒过来,原本是件高兴之事,虽然霜素仙子一直哭诉自己在人界的亲友全部罹难,但众人安慰,看起来还算有效,怎料还未将人从偏殿带走,她便寻着机会,自毁元神,香消玉殒了!”
听得一大串话下来,若然已经没有心思吃糕点,她将糕点扔在桌面,眸中寒光闪烁不定:“她可是我活了这几千年来,第一个所救之人......”
花辞闻言,更加愤愤道:“我若是她,遭受饕餮攻击,幸得小姐体内神器所救,一定好生活着,提高自己的修为,来日方长,定要寻机杀了饕餮报仇!而不是大仇未报,便自毁元神!”
若然眸光星寒,冷冷道:“必定是伤心极了。此事也不能怪她,怪就怪在饕餮将她的家人毁尽,她没了念想,所以不想独活......”
花辞眉头紧皱,随即,叹了一口气来:“要是天降祥瑞,再有一位收服饕餮的大神仙横空出世便好了。”
大神仙?
若然脑中闪过曾经做的梦:六界尸横遍野,满目疮痍,一片刺目猩红中,一位模糊的举刀身影,英姿飒爽,英勇无畏,奋力劈向前......
若然心口一热,微弱的柔光从胸口缓缓流露,硬生生阻止她回忆梦境。
“小姐!”
花辞惊讶,赶忙抬手压在若然的胸前,触手便觉温热之感。
花辞微惊,压着声音道:“小姐可是身有不适?”
若然摇头:“没有。”
说话间,那光便消失殆尽,花辞手掌间的温热之感渐渐消失。
花辞松手,吐了口气:“神器固然好,可治小姐的病,但为了不让别人轻易察觉,有时也挺麻烦......”
若然闻言,眸光一闪,抬头:“你可知我生的什么病?”
花辞摇头:“我怎知,小姐生病之前,我还未被小姐点化。”
若然不语,沉默坐在桌前。
刚刚的梦境,她却无论如何都回忆不起来。
若然心有不快,一想到霜素之死,心中隐约间还有些沉闷。
她起身,直直朝寝殿外走去。
花辞喊道:“小姐要去哪儿?”身形一动,将欲跟上前去。
若然头也不回,道:“我出去透口气,你别跟着!”
说话间,便消失不见,她刚吩咐花辞的话,余音袅袅,深夜之间,回荡在寝殿之外。
花辞闻言,顿在原地。
若然心中很是烦闷,等到她回过神来时,已然走到南天门附近。
碧沉沉的南天门琉璃造就,建在飞龙岩与翔凤岭之间,仿佛天门自开,柱上还缠绕金鳞耀日赤须龙,云雾缭绕,气势雄伟,明霞晃晃映天光,碧雾蒙蒙遮斗口。
若然抬头看着上空“南天门”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想到霜素的死,心神一动,便由此去往人界。
可是,自从几千年前,人间食肆受伤之后,若然第一次自己下界,有点摸不清东西南北,误打误撞,最终停在了一处白冷之境。
若然落地,寒风灌领,抬头只见空中飘荡的云朵片片,融散之后渐渐遮挡天穹,渐渐落起雪来。
她身着单薄,后知后觉才晓得自己走得匆忙,还并未穿鞋袜,后悔不迭。
若然身上有些凉意,喃喃自语:“这要是生了病,看母神回去罚不罚我!”
声音不大,但回荡在这白冷之处,却余音袅袅,经久不衰。
若然施法,蒸腾热气,身上不觉有些暖意。
“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什么人都没有?”若然皱着眉头,清明的眸中寒光冷凝,“难不成饕餮竟将人界毁成这般萧条模样?”
若然却不知,她身后此时正有一大群穿着盔甲的人悄声靠近。
其中最靠前的一个将领,在即将靠近若然之时,被若然突然察觉,一个闪身,与其分开好大一段距离。
那将领惊愕,显然没有料到若然反应这么快。
他很快反应过来,手执冰剑,冷冷对着若然,大声呵斥:“你是何人,竟敢破了我雪族结界!”
若然闻言,猛然一惊:“这是雪族?我还以为是人界呢!”
那将领冷哼一声:“破了我雪族结界,还敢嚣张!你怎么不说这里是天界呢?”
若然并未说谎,不知眼前之人为何这般有敌意,瞧着眼前一大群人,面上皆是冰冷戏谑,她自知众人误会了自己,便出口解释:“我将欲去往人界,谁知误入宝地,实在是误会一场,若问我如何认定此处并非天界,原由是,我本就是天界中人......”
若然一番话下来,自觉诚实可靠,谁知面前众人面红耳赤,看样子更是愤怒不已。
若然还未搞明白状况,只听将领大喝一声:“捉贼!”
一声令下,一群人便蜂拥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