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过,若然将鬓边碎发随意撩到耳后,抬首见面前墨阙淡淡一笑,妖冶的眸中闪着莫名的情愫。
若然本能察觉到危险,硬着头皮道:“魔君大人,如今我要寻好友,实在不便陪你,不若你还是快些回魔宫吧!”
墨阙唇瓣的笑弯得邪恣:“本君无事,随意转转,难得来到如此山林间,此处秀林风景迷人眼,令本君流连忘返,不料竟在此处见到了你。既然你要寻好友,本君也正巧逛够了林子,便陪你一道去吧!”
若然心底嚎叫:大可不必!
面上却岿然不动,道:“可是我这朋友今晨才被你重伤,你要是一同去探望,岂不尴尬?”
墨阙自然看穿若然的小心思,可他偏不让她如愿。
“既是本君所伤,本君理应过去致歉。”
若然盯了墨阙一瞬,深深叹了口气:“好吧。”
该死,给自己挖了个坑!
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墨阙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若然眼中的挣扎,顿时心情十分舒爽。
“你可知晓灵枫栽种于何处?”
“这是自然。”若然直直转身往前走,不咸不淡道,“魔君大人还是别担心我识不识路了,若是诚心致歉,可得跟紧了,想想待会儿如何同灵枫致歉。”
墨阙心情大好,望着眼前袅娜娉婷的身影,眸底含笑,抬步跟上,与若然并肩而行。
若然不动声色与之保持距离,他也不恼,反而很是享受。
密林葱幽,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穿梭其间,一秾艳俊美好似妖孽,一清灵绮丽出尘绝俗,彼此间距时而大时而小,大时男则蹙眉,小时女则羞恼,却皆是一言不发,默默前进。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了灵枫跟前,周围景色秀美。
墨阙抬眸,见面前这硕大无比的枫树,枝繁叶茂,静态葱茏,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空中飞扬,一半散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
若然站在枫树前,脆脆唤了声:“灵枫,我担心你伤势未愈,特地来看你。”
合抱之木,高大粗壮,枝繁叶茂,呼唤传在林间,却未有回应,静谧诡异,压抑沉闷。
若然静静站着,眨了眨眼,指着身侧的墨阙,又道:“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魔界魔君,今日他并不知情,不是故意要伤你,事后又感慨万千,后悔不迭,非要同我一道前来,向你诚心致歉。”
墨阙挑了挑眉,微微侧脸望着若然,见她脸不红心不跳地一通乱扯,心底暗笑:果真是个鬼机灵的扯谎精!
几语落下,幽静的林间再次陷入沉寂,如同石沉大海,波澜不惊。
“灵枫,我能理解你此时的心情。”若然微微垂了垂眉梢,声音有些发闷,“好不容易见到那个痴痴等待了数千年的人,却发现他早有心悦之人,此事定是叫你伤透了心,说实话,我心中也有些不忍......”
微风轻拂而过,便是连枫树的树枝也未晃动一下,若然心中苦涩悲凉:情之一字,果真难解。
灵枫苦等数千年,却等来一个冰冷的结果,她怎会轻易原宥?
墨阙余光瞄见若然眉梢低垂,沉静内敛,神色略微寂冷和脆弱,他峰眉一拧,眸光阴翳,鬼魅肃杀之气倾泻无遗。
“本君向来不受拘束肆意惯了,若不是看在你是若然友人的份儿上,本君可不管你是否为本君所伤,也绝不会多此一举,大老远从青丘跑到这深山老林中,特地来看你!”
若然闻言惊愕,速速抬起白嫩的柔荑,扯住墨阙黑色勾绘金边的衣袖,左右晃动,眼神利利,示意他住口。
墨阙反手握住若然的手,轻轻捏了捏,示意稍安勿躁。
若然一个激灵,狐疑地望着墨阙,暗中使力却挣脱不开手,一时间神色变幻无常,只得暂时压下胸腔怒意,站在一旁稍安勿躁,静静看墨阙如何作妖。
密林间清冷,金乌之芒穿透进来,略显沉闷,面前枫树高大粗壮,林风轻拂而过,赌气一般,枫叶纹丝不动。
只听得一道冰冷肃杀的声音骤然扬起:“若是再不出声,磋磨了本君最后一点耐心,本君便要用烈火,烧了你这树身了!”
若然一惊:激将法?
如今灵枫没了避毒破水珠的庇佑,怎会受得住魔君的烈火?怕是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吧?
不知灵枫受不受得住堂堂魔界魔君大人的威压?
空中没有传来幽幽的声响。
但萦绕在周围葱郁树木间的灵气突然涌动,通通汇聚在枫树的身上,发出淡淡柔和的光芒,须臾之间,葱郁高大的枫树竟变成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她眉梢微垂,眸光忧郁,却不减绝美清冷,绝世而独立。
若然道:“灵枫?”
灵枫站在原地恭敬朝墨阙行了一礼,道:“灵枫见过魔君,灵枫今日被魔君所伤,已然大好,多谢魔君前来探望!”
墨阙只静静站在原地,周身发散威震六界的王者之气,邪恶俊美的脸上并无多余表情,只淡淡道:“无须多礼。”
灵枫起身,目光落在了墨阙紧握若然的手上,静静沉思。
若然尴尬:“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嘶——”
墨阙骤然收紧手中的力道,若然吃痛,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一个警示的眸光射向墨阙,怎奈他瞧也不瞧。
若然将闷火憋在胸腔,暗自发誓:回去青丘,定要更加勤修苦练,绝不再受人摆布!
灵枫眼眸眨了眨,心中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开口淡淡道:“我虽伤心,但也无济于事,他所爱之人,确然并非是我。我苦等数千年,几乎耗费了所有精力和修为,却终是白欢喜一场......”
只短短几语,灵枫突然哽咽,不肯再说下去,她抬着素手捂住唇瓣,眸中晶莹之物夺眶而出,好不神伤。
若然看着灵枫如此伤神,心中不忍,开口道:“我虽并不能感同身受,却也能体会你此时的苦涩。”
她望着灵枫哭泣到瑟缩的肩膀,顿了顿,又道:“若是我经历此事,那人同样并非钟情于我,是我一厢情愿也好。往后余生,我绝不会再去叨扰他,惟愿那人平安顺遂,若是他能过得如意,我便心安......也不枉我曾喜欢过他一段时光。”
墨阙一怔,捏着若然的手不觉一顿,若然见机,趁他愣神之际,奋力一抽,被他紧握住的一只柔荑终于挣脱了束缚。
若然也不管墨阙会作何想,只不动声色与其保持了距离,面上风轻云淡,隐隐还有些舒爽之意。
墨阙瞧着,邪魅的脸上不觉缓缓荡漾出一抹淡笑来,眸色却不见波痕。
隐在宽袖中的手掌握拳,似在回味掌心残存的温凉细腻柔滑。
一番话下来,灵枫情绪渐渐平复,她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渍,抬着一双红润的眼眸,眸色却清明得很,神情也算镇定,望着面前的若然,缓缓挤出一抹诚挚的微笑,道:“谢谢你,若然!谢谢你能同我说这些话......”
无论是当初赠与离魂果,助她能见到心心念念之人,还是如今说出这番推心置腹的话来,她都是诚心致谢的。
想来也是,情之一字,怎会那么容易得到?
若不是要经过酸楚苦涩,怎会明了其中真谛?
数千年的苦等,她终究如愿见到了梦中那人,原本初衷便是要与之见面的,并无他求,如此想来,也并非空欢喜一场。
灵枫想了一瞬,一扫愁云,微微一笑,媚态横生。
若然与之相对视,也是微微松了一口气:想通了便好!
想来灵枫也并非那种沉溺情爱、作茧自缚之人,她能苦等濯盥数千年不间断,定是性格极为坚毅。
既是性格坚毅之人,自然能狠下心来将这段单相思埋在心底,温柔且坚定地为自己活一场。
若然开口诚挚道:“你能想通,我也心安了。你我友人,不必说这番谢话。”
若然与灵枫四目相对,皆是平静无波,却隐隐含着诚挚温情,飘荡在这清冷的密林间,也不觉冷漠了。
若然告别了灵枫,便往青丘赶赴。
墨阙抬步跟在若然身后,欣赏她袅娜娉婷的背影,披散下的乌云墨发,宛若幽静密林间,从涧石上倾泻而下的一壁山泉,随着动作又轻轻摇曳,好似微风吹拂山泉,轻盈灵动。
他加快步伐,与若然并肩前行,妖冶的眸中含着莫名的笑意,好整以暇地欣赏她此刻沉默不语的模样,突然开口问出:“若是他过得比你如意,你该当如何?”
若然闻言一怔,一张清灵的小脸微微轻扬,神色清冷艳丽,眉宇之间闪现柔韧冰冷之意,斩钉截铁:“绝无可能!”
墨阙邪恣一笑:“你这丫头的脾性,倒是很对本君胃口!”
外柔内刚,刚柔并济,天真烂漫却不痴傻,拎得清局势,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该干什么,清灵时如同瑶池绽放的昙花,纯粹无暇,冷艳时如同冥界盛开的冥花,绮丽妖媚,确实很对他胃口。
胃口?
“你怎么还想着吃我呢?”
若然一惊,连连往边上靠去,壮着胆子威胁:“别忘了,你的心可还在我手中捏着呢!若是惹恼我,我寻了机会定要将它扔进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融了!”
墨阙似乎很无奈,轻咳:“本君说了,本君不吃人。”
若然不信:“你先前对我的所作所为,甚是怪诞诡谲,可不是轻飘飘几句便能令我打消疑虑的!再者,魔君大人杀伐果决,什么骗人的把戏没有使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可不会轻易信你!”
她不要命了招惹上风流鬼,不过是想让魔界能与天界交好,以此加固如今的三足鼎立之势。
这点小心思,风流鬼昨夜也同她质疑过,证明他心中是清楚的。
能让风流鬼乖乖参加太子殿下生辰宴,不过全凭她手中偷来的一颗心罢了,她也相信,他很需要这颗心。
雪族如今出了这等子事,她会想法子帮助落絮,六界局势,不能乱。
至少当下,不能乱。
墨阙静静望着面上神情镇定,实际却思绪万千的若然,眸中平静了无痕,无一丝杂色,情绪忽明忽暗。
墨阙一直未语,若然竟有些捉摸不定,到底他如今是个什么心思。
若然足足盯了墨阙好久,也瞧不出他神情中一丝破绽,只得敛下心神。
一切需得从长计议。
墨阙静静伫立原地,望着彼此间极大的距离,眸波渐渐浮现阴翳的笑意。
“本君实话同你说了吧,本君之所以呆在青丘不走,是因为弘桑近来动作不断,本君不在魔宫,他才能更放心大胆地搞小动作,也好让本君抓住把柄,以待时机,将其一举擒获。”
若然蹙眉:“魔君大人为何将此事告知于我?”
“弘桑,也就是那位给本君下毒之人,也就是你口中的‘魔界老头’。”
墨阙淡笑,眼角却泛着冷意。
“你无意撞见他的谋划,你以为,凭他那个多疑宁可错杀不会放过一个的性子,他会放过你?”
墨阙垂眸,淡淡望着与若然相距的地面,突然发觉,凭这点儿距离,似乎并不遥远。
“本君如今同你,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本君需要你为本君解毒,助本君重登巅峰,而你,需要本君为你杀了弘桑。”
若然呼吸一紧,心尖微微一沉:“其实你知晓是弘桑给你下的毒?只是,碍于时机并未成熟,才却并有所动作。”
同时,若然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脱口问出:“为何偏偏是青丘?”
而不是冥界?妖界?或者人界?
偌大六界,任其穿梭,为何非青丘不可?
“这是个好问题。”
墨阙抬眸,魅惑的脸上满是笑意,妖冶的眸中隐了些若然不懂的情愫:“来青丘,自然是因为你啊。”
若然一怔:“什么?”
墨阙眸中笑意不减,顿了顿,道:“因为本君没什么朋友,只认得你一个,故此,不得不选择青丘。怎么,你还想赶本君走不成?”
若然松了口气:原是如此?
风流鬼杀伐果决,浑身戾气,不拘一格,肆意放荡,在天界联合其它三界一同打压魔界之时,他仅凭一己之力重振魔界,以凶险魔障与诡异法阵震慑六界,将魔界守的如铁桶一般。
如此浑身流露肃杀之气,又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之人,怎会有什么朋友呢?
少些人想杀了他,都是万幸了。
能选择来青丘,怕是他最后的退路了吧?
诶,说来也是可怜,这样一位令六界闻风丧胆、令天帝头皮发麻的人物,千防万防,有朝一日还是中了魔界暗涌势力中宵小之辈下的黑手,不得不委曲求全,跑来请求她这位涉世未深、无权无势的小丫头相助。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这位堂堂魔界魔君,手握雷霆实力,狂傲一世,自然不舍得如此轻易便丢了性命。
若然骤然生气悲悯之心,望着墨阙的眸子,也染了些刺痛的伤春悲秋之意。
墨阙一怔,随即羞恼:“你为何这样望着本君?本君看起来,像是那种可怜之人吗?”
若然不言不语,望着墨阙这般抓狂的模样,心中哀叹:傲娇一世之人有朝一日身陷囹圄,自然是不愿意被人瞧见他狼狈模样的。
他如今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示弱罢了,无非想她共情,好同他上一条贼船。
若然叹了一口气:念在他为她修补蛀牙的份儿上,姑且帮他一把吧!
再者,弘桑还想着杀她呢,白递上前来的一把利刃,不拿白不拿。
墨阙看着若然一脸怜悯神色,又听闻她重重叹息之声,俊颜一沉,咬牙切齿。
这死丫头,竟敢对他露出这种悲悯的表情来,他堂堂魔君,在她眼中,混的有那么可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