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然回到梨雨轩,见寝殿中只有花辞一人在。
花辞正在摆弄窗前一朵粉色的山茶花,见眼前飘过一抹蓝色的身影,她滴溜溜着大眼睛,浅笑盈盈,雀跃唤了一声:“小姐回来了?”
若然点了点头:“嗯。”
花辞闻见了若然身上一股若有若无奇异的香气,不禁蹙眉:“小姐,你身上怎么会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许是你闻错了。”
若然左右张望,不动声色岔开话题:“濯盥呢,他去哪儿了?”
花辞闻言,抻着脑袋向外面张望,也没见濯盥半个身影,摇了摇头道:“我到现在还没见到他的人影,也不知去了哪里,不若,我帮小姐找他过来吧?”
若然眉眼如染了霜雪,有些冰冷,她不言不语,自顾自拾了把椅子,坐在桌前。
对于花辞的话,算是默认了。
花辞不解,为何若然会这样,她好似心情不太妙。
也不知她方才是从哪里回来,或见了什么人,或说了什么话,导致一脸沉闷不乐。
花辞叹了口气:许是近日诸事不顺,小姐难免郁结于心,或许找到濯盥,小姐便开心了。
花辞一脚刚踏出殿门,远远地便瞧见一身玄色衣袍的男子缓缓走来,他脸上佩戴玉质面罩,满脸的神情,尽被玉质面罩所敛去,但露出在外的眸色,却让人捉摸不透。
花辞不由欣喜:“濯盥,你来啦,小姐正问你在去哪儿了呢!”
濯盥眸光一闪,双唇紧抿,脚下步伐不停,只鼻子里哼出一声:“知道了。”
“碰隆——”
“哗啦——”
濯盥话音刚落,寝殿内便响起了巨响,穿云裂石,震耳欲聋。
惊得花辞赶忙回头,冲进殿中。
眼前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快得花辞来不及辨认。
濯盥速速闪进寝殿,惊见若然瘫软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她身上压着一个瘫倒的架子,从架子上滑落的瓷器摔碎在地上,一片一片割破若然的肌肤,鲜血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滴答滴答落在地面上,晕染出一大朵艳丽的血红花朵。
刺目的鲜血染红一片。
那血散着寒气,寝殿内寒霜蔓延。
“若然!”
濯盥挥手便将架子立起,伸手抱着若然往寝床的方向走去。
花辞已经赶来,吓了好大一跳。
“怎么会这样!”
方才她出门,若然还好好儿地坐在桌前,怎么架子会倒在她的身上呢!
都怪她当初没有态度坚决地反对小姐,不要在架子下垫那块玉砖,好看是好看,但害得架子总是摇摇晃晃!
如今架子终于撑不住倒了,还将小姐砸得浑身是伤。
怪她怪她!
大片血迹顷刻间冒着寒气,室内的寒霜几乎同时,悄悄蔓延,渐渐爬上花辞的脚尖。
寒霜满布、冰冷刺骨的寝殿压迫得花辞受不了。
濯盥一挥手,满室的寒霜便退却了。
花辞见状,瞬间楞在殿门前,不可思议地望着濯盥,一言不发。
若然双眸清灵,异常冷静镇定地望着濯盥,淡淡询问:“濯盥,你从何而来?”
濯盥垂着眸子,眸色晦涩不明,他手中动作不停,轻柔地为若然止血疗伤。
“啪!”
若然拍开濯盥的手,任由伤口上的鲜血汩汩往外冒。
冰寒的凉血肆意流淌在床榻上,顷刻间整个寝殿再次陷入冰天雪地,冷得刺骨。
若然的眸光却比寝殿的温度还冷。
濯盥抬首,对上若然的眸子,一字一顿,缓缓吐露:“我从前在天界藏经阁中任职。”
若然目光冷如冰霜,淡淡垂眸扫了濯盥一眼,说出口的话也寒冷彻骨:“我问的是,你出生于何处,家中可有父母兄弟?”
濯盥唇瓣一勾,眸光闪过一丝无奈:“我是一介孤儿,并不知自己的出身。”
濯盥虽蹲在床榻旁,但他腰杆垂直挺拔,不卑不亢。
若然幽幽望着濯盥,眸光清冷,周身透着一股冷冽的寒意,她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无限凄凉。
“我今日去了琼瑞殿下所住的宫殿,你猜,我见到了谁?”
濯盥并未直接回答,柔声道:“二殿下因为他母神青女的缘故,自请搬去冰冷之所,他的殿宇极其清冷,人迹罕至。你性子跳脱,往后还是少去那处。”
若然对上濯盥的眸子,不错过他一丝一毫的眼眸微动。
“我见到了琼瑞殿下。”
濯盥身子僵硬了一瞬,垂眸一扫若然的伤势,柔声安抚:“哦?我还是先替你疗伤吧!”
濯盥伸手之际,若然猛地握住他的手,眼神淡淡,没有怀疑,也没有信任。
就这么淡淡的看着濯盥。
“你说,琼瑞殿下是不是该同你一般大?”
濯盥望着若然紧捏在他手上的小手,手指纤细,白皙雪华如柔荑,恍若只需轻轻一捏便碎了。
他手指修长匀称,指节分明,如玉一般,骨感漂亮,手背薄薄的皮肤之下,筋脉分明又带着蓬勃的朝气。
与若然的手重叠在一处,相得益彰。
濯盥心中暗叹一息,眸色不动,缓缓开口:“二殿下如此矜贵,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而我一介仙仆,他怎能同我相提并论?”
若然料想濯盥如此回答,话锋一转:“我今日去琼瑞殿下的宫中发现一件可疑之处,你猜是什么?”
濯盥不解:“是什么?”
若然轻轻靠近濯盥,逼迫他对上她的眸子,一字一顿:“我在他母神的供堂处,竟然没有看到雪妃的画像!”
濯盥眸色清明,对答如流:“可能是他觉得雪妃娘娘犯下了滔天大罪,死后不配有画像?而摆上供果,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若然冷哼一声,眸光狡黠:“可我并未提及过雪妃供堂处,没有画像,却摆了供果啊?”
濯盥眸光闪烁不定:“既然是供堂,为何不摆供果?”
若然冷哼:“我怎知?”
那模样冷漠得,鄙夷又不屑。
花辞只敢站在寝殿门口,饶是她再笨,也晓得濯盥出了问题,惹到了若然。
她见若然与濯盥的极限拉扯,心中很不是滋味。
若然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切冰碎玉:“不管如何,青女从前害得六界疮痍,民不聊生,害得我生身母神陨落、我父神散尽元灵,我理应将她视为我一大劲敌!”
濯盥闻言,用力握拳,拳面青筋凸起,显然隐忍到了极致。
若然眸光冷若冰霜,她绵软娇嫩的手轻轻抚上濯盥的拳面,按压濯盥的青筋,年轻的静脉舒张有力。
冷冷的声音传入濯盥耳畔,钻入他心间,刺激他的五脏六腑剧烈颤抖。
“若是青女还活着,我定将她碎尸万段!”
濯盥抬眸,对上若然冷漠坚毅的眸子,唇线紧紧,不发一言。
若然突然将濯盥的手松开,猛然起身,站在濯盥身前,微微吐纳一口气,居高临下地望着濯盥,一字一顿,威严震慑。
“花辞,喊人进来将寝殿收拾收拾吧!”
若然不再看濯盥,她从花辞身侧冷冷掠过,拖着一身的血渍去了寝殿后的梨花池。
花辞望着依旧蹲在床榻附近的濯盥,张了张口,却没说什么,退出寝殿,喊人进来收拾一地碎片。
寝殿后头,栽种了一茬茬的梨树,洁白的花瓣漫天纷飞,随风舞出翩翩的倩影,如同玉雨落在地上,铺就一片纯色。
树林之下,小径蜿蜒曲折,直通深幽之处。
若然驻足花树深处,怪石嶙峋之间,有一眼清澈的温泉,泉水不断从地下流出,咕嘟咕嘟往上冒热气。
雾气氤氲之间,若然垂了垂眸子,吐出一口浊气,似要将心中的郁闷之气喷洒出去。
若然轻轻退去衣衫,肌肤雪白,身姿曼妙,玲珑有致,鱼一样小心翼翼地滑进温泉。
泉水温热适宜,包裹砸若然的伤口处,她启动女娲石,四周灵力涌现,不一会儿便痊愈。
舒服地若然轻“呵”出声。
微风将缓缓降落的梨花轻轻送往温泉,泉面浅浅铺了一层雪白,与若然白皙的肤色,交相辉映。
若然淡雅的双眸浸润如水般纯净透亮,白皙无暇的脸颊经过泉水热气的洗礼,透出淡淡的红晕,温润的唇瓣如花般娇嫩欲滴。
若然抬眸,望见漫天纷飞的梨花雨,情不自禁回忆起远古的梦境。
只是越努力回忆,越是判断不清,梦中下的到底是梨花雨,还是真正的雪。
若然出神之际,她鬓间的发丝微动,紧接着,咕嘟的温泉氤氲之气毫无征兆地散开。
若然清亮的眸中寒光一闪而过,挥手之间,温泉石四周的水溅起一层水帘。
一道清润的声音幽幽传来,带着戏谑之意:“等你洗净之后,还打算穿这一身污血染脏的衣裙?”
若然闻言一怔,水中的手猛然收紧:“太子殿下难不成还要做回登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