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同一个夜里,远在闹市之中的忠义堂内,亦是有人彻夜无眠。
当裴尚武送客而归,从大弟子陆冲嘴里得知刺客一事后,他一反常态,不仅没有当场发怒、暴跳如雷,反而是吓得脸色铁青、满眼担忧,不由分说,便踉跄着跑去后堂,要亲自确定女儿没事。
直到半路上正面遇到案发现场,脚步才慢了下来,加之陆冲又极力担保两位小姐绝对没事儿,裴尚武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走到丫鬟天儿与无名刺客的两具尸体旁,眯着眼睛观察起来。
只见他眉头深皱,面色凝重,在两具尸体旁踱来踱去,并对陆冲的做法表示认同,道:“冲儿,这件事情,你做的对,还是先不声张出去为好。经过这几年的历练,到底是成熟了许多。你既然已经看过尸体,那我问你,现在都有什么发现?”
陆冲被夸得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成熟的人其实并不是他。但他没法说出真相,只好顺着裴尚武的后半句话道:“回师父,天儿她身中一枚银针,针上萃有剧毒,瞬间致死。姜师伯方才已经来过了,根据他的判断,这应该只是寻常可见的一种毒物。而那名男刺客亦是服毒自尽的,居然也是此毒。他浑身未见其他伤痕,内功较弱,甚至。。。并不像个正经的练武之人,身上还藏有一把。。。一把集市上随处可见的菜刀。。。”
裴尚武闻言瞪圆了眼睛,诧异地问道:“什么?菜刀?你是说厨子用的菜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此刻,裴尚武心中万分疑惑:也就是说,我忠义堂宴请宾客之日,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混进来一个武功极其稀疏平常的中年男子,不仅使用寻常毒物制成毒针,意欲刺杀我忠义堂内、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过的内院小姐,还冒着必死的决心,不惜要同归于尽?这到底是什么动机,又与对方有何冤仇?”
陆冲看着陷入沉思的裴尚武,决定将青衣的分析转达给师父,于是道:“师父,恐怕这人是冲着两家联姻之事而来。只怕是今日杂人太多,趁乱混进来的。方才我在席间又仔细核查了一遍,发现问天剑阁的送聘队伍,从始至终都是一百零三人,倒也一个也不少,实在蹊跷。其他江湖朋友也是人人皆在,并没有少。”
裴尚武听到陆冲留意剑阁人数,当即捋了捋胡须,摇摇头道:“不可能,绝对不会是剑阁之人。祁老弟怎会这么做呢?再说,这么做又有什么道理?”
陆冲顺从地点了点头,道:“师父言之有理,与青。。。咳咳。。。于情于理都不会是这样。徒儿现已吸取教训,加强防守,安排了两倍的弟子,分别守在两位小姐住处,请师父放心。只是。。。今日陆冲严重失职,愧对师父,还请师父严惩。”说罢,陆冲狠狠地跪了下去。
裴尚武却对此置若罔闻,只将其他弟子安排去青衣那里值守。等到没人了,才向陆冲摆摆手道,道:“忠叔他年岁已大,掌管忠义堂已是有心无力了。而将忠义堂交给你管理的这半年里,你都做得很好,让为师很放心。岂能因为一时不察,就否定了平日功绩?你且不要在意,吃一堑长一智吧,日后强加防卫就是了。不过在众人面前,为师还是得对你严加惩戒一番,以示公允才好。你可明白?”
陆冲闻言,心中一酸,眼中含泪,跪地三拜道:“谢师父宽容,更谢师父信任!日后我一定会加强防卫,再不会让师父失望。”
裴尚武笑着拍了拍陆冲,示意他起来,随后又话锋一转,正色道:“为师相信你,不过这件事情,还必得查个水落石出才行,我倒要看看,是谁敢来我忠义堂装神弄鬼。”
陆冲自然明白,使劲儿地点了点头。
随后,裴尚武指着地上陈列的两具尸体,向陆冲说道:“依为师看,不如就先从那柄菜刀与那银针两物着手吧,仔细验看这些物件有无特殊标记或特别之处,可否溯源到产地。虽说是集市上随处可见的东西,难以辨别,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若能一一仔细排查,兴许还是能够发现一点儿蛛丝马迹的。还有,那名刺客的服饰是从那里来的,与咱们弟子身上穿是否完全一样,还是仔细仿制?甚至于他的腰带头发指甲,都要细细检查,若发现任何可疑之处或潜在线索,都立刻追查下去。不管是上天还是入地,我都一定要把这背后之人给揪出来!对了,青衣和紫嫣那边,可也让姜大夫过去看了么?确定她俩都没事吗?”
陆冲对师父这细致入微的洞察力十分佩服,不愧是常年走镖之人,连连应和并默默记下。待听到最后一句话,才开口答道:“此银针见血封喉,紫嫣小姐当时没事,想必是苍天庇佑,未被银针伤到。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如今已托姜大夫去看了,估摸这会儿正在那边诊脉观察呢,师父若是担心,一会儿我再遣人去问。”
裴尚武沉吟一下,神色复杂,忽然问道:“那青衣呢,姜大夫已经给青衣看过了么,她怎么样?”
陆冲支吾道:“青衣小姐当时距离较远,应该无碍。所以。。。”
裴尚武哎呀一声,斥责道:“糊涂,青衣那孩子是个闷葫芦,寻常就是生病了,也从不爱吱声,自己憋着,还得让姜大夫去青衣那里看看才是啊。对了,你吩咐下去,在青衣的屋外,再增一倍的守卫。眼下多事之秋,凡事不得不防。”
看着师父对丝毫无碍的青衣如此关心则乱的样子,陆冲倒是三分吃惊,七分习惯。是啊,到底是师父的掌上明珠,师父他向来都是这么紧张青衣的,这一点忠义堂内人尽皆知。于是点头应道:“是!”
说罢,裴尚武还是觉有些不放心,还得赶紧亲自去看一眼他的宝贝女儿才行,正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嘛。于是,师徒二人便跨着大步来到青衣的居所。
结果到了青衣那儿,却发现青衣并没在房里,而且里面空无一人。此情此景,着实让陆冲吓出一身冷汗。
待裴尚武盘问过小丫鬟后,才得知青衣原来去了紫嫣那边,陆冲这才舒了口气。
于是乎,一行人又急匆匆地赶往紫嫣那边。却只见姜大夫与紫嫣二人在那儿聊着什么,却仍是没见到青衣。
陆冲再次一惊,又是一番盘问,才得知裴青衣原来正在故去的那个丫鬟—天儿的房里。
下一刻,裴尚武等人便又风驰电掣地来到天儿所居住的偏房,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裴青衣安然无恙的身影,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这时,陆冲刚要推门走进去,却被裴尚武给一把拦住了,示意他不要进去,也不要出声。
原来,此刻,裴青衣正与她的贴身丫鬟秋儿一起,在天儿的偏房内,给天儿收拾着遗物。只见裴青衣眼圈发红,神情落寞,一面小心地抚着天儿已经做了一半的绝美绣品,一面略带哽咽地嘱咐秋儿道:“若是我没记错,天儿她家中单薄,再无旁人,只有一位年近古稀的奶奶,想来她老人家又如何能接受得了这样的事儿。依我看,不如先瞒下来吧,虽是欺骗,可又如何能忍心将真相说出来?你且多备些银两给奶奶送过去,还有粮食衣物,就说天儿在忠义堂里做事勤快,颇为受宠,是小姐赏的。”
秋儿领命点头,却听裴青衣补充说道:“还有,到了奶奶那儿,就说凡事丫鬟们,是都有赏赐的,只是天儿这份比旁人多点儿,省着她老人家起疑。”
见状,裴尚武在外面看着这样的女儿,像是想到了什么,长长地叹了口气。而陆冲则是面色一红,羞愧难当。是啊,他只为今日两位小姐没有受伤而感到侥幸,却忘记了一个无辜的年轻生命正是因为自己的守卫不当而下落黄泉。想到这儿,他心里真是五味杂陈,悔不能言。。。唉!
----------------------------第七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