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怀疑
“他们就是想控制我偷我的钱!一定是!一定是!他们软禁我,给我下毒!我不能死!我不能让他们如愿!我要逃出去,我要逃出去,我要开董事会!我要......”
老人,本就容易不讨人喜欢,更何况是絮絮叨叨控诉子女软禁谋杀自己的老人。她已经听得很不耐烦了,尤其在知道即便为他实现了心愿也换不来水滴的滴落之后。她不明白这样一个阳寿已尽游离在生死之间的孤魂是怎么进的楼,他既分不清自己是生是死,也没有什么强烈到死不瞑目的念,有的只是喋喋不休的抱怨与满满的怀疑。
“你是想延长寿命吗?”她问。
“对!我要延长寿命!从他们手里逃出去,夺回我的公司我的财产!不!只要有他们在,他们就一定还会再说我老了,病了,神志不清了。医生收了他们的钱就会给他们出诊断证明!律师也被他们收买了,他们肯定已经做好了假遗嘱,就等那毒药把我害死!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霸占我的财产!”
“还是说,想要你的财产给你陪葬?”
“陪葬?我的公司,我的财产,那是我一辈子的心血!绝对不可以倒!绝对不可以!”
“那你是想要你的子女给你陪葬?”
让我意外的是:他竟沉默了!我之所以意外是因为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这里了,只不过不是这一世罢了。明明没有强烈的心愿,正是因为相同的灵魂经历这相同的心境,生死间才游离到了相同的地点。而上一次,他诛杀的命令却下得极干脆。
我被我爹囚犯般的绑回了家,不管我怎么问,他就是不肯告诉我原因,奇怪的是,就连我娘也对此讳莫如深。为了守着我他一直留在家中,不购货也不贩货,险些断了家里生计。而就在这一年,彻底断了我与池月的缘分。
树林那日过后何躔竟真的带池月进了营,她和我一样有一堆想不通的事,没待几天便想办法逃了出来,可还没出管辖区就又被抓了回去,如此经历了好几次,吵了又打,打了又闹,闹完又逃......何躔终于还是妥协了,可这妥协却才是最致命的。
大概是池月第一次逃走后的第三个月,何躔带池月去见了一个人。那地方离他们驻扎的地方并不十分远,很普通的小院子,正是午时,一个妇人在灶台边打着转。池月对她有着异样的熟悉感,却已陌生到认不出她是谁了。
“她是谁?”她问何躔。“我觉得,我认识她。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他看着她,欲言又止,可眼下已经站在了门口见到了人,犹豫还有什么用?“她是......”
“我自己去问。”说话间她便推门走了进去,自然引起了妇人的注意。
还没等她问出口,那人已经先认出了她:“池月!?”
“你是谁?”
“我......我是......”妇人吞吞吐吐,眼神闪烁,几次瞄向何躔,最后只垂头说:“是照顾过你的人。”
“何府的人?”
“......是。”
“我怎么不记得。原来是做什么事的?”
“是做......”妇人的眼睛又不自觉地瞟向了何躔。“厨房......”
“她是你母亲。”未等妇人说完,何躔终于下了决心。
“我......娘?”这个字一说出口,就像记忆的大门被触碰了开关,哪怕只看到了一丝光,那光也是午后依偎在娘怀里时晒到的暖阳,就算只有一丝风,那风也是夏夜娘手中蒲扇扇出的微凉。是她!没错!她真的是她娘!“娘......娘——!我想你!一直一直想你的!可还是渐渐忘了你的样子......”她跑过去抱住了自己久别重逢记忆,抱住了怅然若失的梦,即便那触感依旧陌生,也能给她想想不到的安心。
“没事的,没事的。”
“娘我爹呢?他也逃出来了吗?”孟夫人看着她满是期待的脸,眼里的泪还是忍不住留了下来,她什么都没说,但池月已经懂了。“哦。”池月低下头借着找手帕的动作忍了忍失望,重又笑着抬起了头,一边为她擦眼泪一边道:“娘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去哪儿了?找不到我担心了吧?不过你们是怎么遇上的?”
何躔正想解释,却被孟夫人岔了过去:“这里不是离他们驻扎的地方很近嘛。”
“嗯!也是!啊!娘你一定去魏伯伯家找我去了吧?他们怎么没告诉我?竟也没留你住下!坏人!大坏人!娘你听说了吗?魏伯伯说佳隼哥哥要娶妻了,却不是我!多奇怪?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事!看样子佳隼哥哥自己都不知道呢。我非去问个清楚不可!”
孟夫人抚摸着她的头发,有微微一瞬避开了池月的目光,笑道:“我倒觉得,这样也好。”
“您也同意我去问清楚吧?”
“我想让你回何府去。”
池月不解,亲是爹娘定下的,怎么现在又不想她嫁过去了呢?“娘,”她伸手指着何躔:“我回去他就会逼我嫁给他!我已是定了亲的。”
“你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嫁给他有什么不好呢?”
“我只当他是哥哥,没想过要嫁给他!”
“那就想一想。”
“我......”
“听话。魏家既已然毁了婚,我们又何必强抓着不放呢。”
话是这么个话,可池月总觉得魏家有着什么难言之隐。只是让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孟夫人没有留在魏家?她身体状况并不好,怎么会一个人住在这边陲之地?又这样极力维护何躔!难道是受了胁迫?虽然在池月的印象里何躔还不至于此,可心里并没有打消这个念头。不过眼下到底是什么都比不过孟夫人的身体要紧,而要治病自然又没有什么比打着何府的名头更方便的!回去就回去吧!再者说,留在这里时时刻刻被盯着,回到京上就不一样了,逃走就容易多了。
“也好,那我们就尽快启程吧。”
“我就不......”
孟夫人话音几乎是与何躔同时出的口,立刻便被对方盖过了:“既然决定了不如即刻准备起来,我本也在担心,怕是这几日两边就要动起手来,还是早动身得好。”
“可是......”夫人一边说一边看向何躔,是种提醒也是求助。
何躔也立刻就明白了:“放心吧,我会安排妥当的。”
其实孟夫人的踌躇池月也清楚看在眼里,可她却只当是些礼节上的考虑,并未放在心上,何况何躔这个在何家当得起半个家的说了话,便更没什么好担心的。
商量过后,何躔便先出了门去安排她们乘坐的车马及随行护卫,此刻他倒是不担心池月会逃跑了,事实也证明他确实是了解她的。
如今世道艰难,随时都有人在不知道的什么地方落草为寇,按理她们本不该夜间启程的,但也许情况已经远比何躔所说的更加紧迫,所以才这般急着送她们离开。好在第一夜所行之路都还在军队管辖范围内,到了第二夜就算饶了些路也还是找了镇里的客栈落脚,从此只在白天赶路。
可即便这般谨慎,这一路上也还是遇到了好几次拦路的劫匪,但这些人并没学过什么功夫,全倚仗人多壮胆,并没造成什么损害,到底算是平安到了京上。此时何躔的信已先一步进了何府,无非是些好生照顾之类的话,其实纵然没有这信,何夫人也必能礼数周到,她找了京上最好的医者替孟夫人诊了病开了方,半月一调方连吃了三个月,果然见效。
池月见孟夫人的身体有了明显好转,便渐渐动了逃去魏家的心,可毕竟那边的情况不明,得先探探才是。于是在几日的观察之后,她自以为择了个寻常雨天,收拾好了东西也给孟夫人留了信。可谁知这一天可并不简单!因为除了池月,何府中还有另一个人也选中了它。
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或许有其女也必有其母吧。总之她们母女在偷溜出府这件事上可谓极其默契,不约而同的选了相同的时间相同的路线,无非是孟夫人早行了一步而已。
这段时间的相处中池月每每提起孟夫人之前的经历她都多有闪躲,现在又偷偷出府也不知要去哪里?池月好奇便跟了过去。夫人很警觉,好在这时池月的功夫也算小成,又有雨声的干扰,才没被发现,一路跟到了山上。山上有一片孤坟,孟夫人在其中一座前停下了脚步,那碑上的字模模糊糊的已经看不清了。
是什么人呢?池月想不出。但她断定这个人定然是解答她所有疑惑的关键。遂临时改了计划,又跟着孟夫人回了何府。
不是所有的怀疑都会带来悲哀,但就是有着让人无法保持冷静的魔力,只要被它盯上,没有人真的能做到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