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壶酒,翠色的瓷瓶装的,味道很明澈,有清幽的香。
这间房的窗子打开,正对着月亮。
“三天前,段干清告诉我,逸香楼……红楼进来一个白衣的女人,不到一个时辰,她被送走了,满身的血。”
“刀伤从左肩到右肋,干净利落,深可见骨。”
黎景听了,道:“是宋红的刀?”
“应该是。”赵怀曲说着,杯子空了,黎景好奇得很,连忙抬手给他倒酒。
“宋红还在这楼里,或许哪里有一个暗房,没叫我们找到。”
“那么那白衣女人,应该是机关楼派来的?”机关楼和红楼的争纷,并不是什么秘密,“红楼,该有一场大变了。”
赵怀曲不置可否,起身去叫人再端酒来,黎景只是喝茶吃糕,他索性不再要清酒琢磨味儿,叫人端进来的,还没到门口,就闻着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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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远,杜葛他给我和如儿算过一挂。”红姑娘还是一边分神听着戏,“那时候我和如儿被红姐从巴蜀接过来,她带着我们去江南办事。”
“杜葛那会还不是门主呢,他就蹲在湖边,柳叶子都落在他的衣裳上头了。”
“庆叔对我说,你看那年轻人,是个算命的,给红姐听见了。”
“红姐拉着我们去他跟前,让他算,他说,”宋临停了一下,楼下正唱到:“一丝丝垂杨线,一丢丢榆荚钱线儿春甚金钱吊转……”她要听一听。
过了这段,红姑娘才继续说:“他说,我和如儿,一个走,一个留。”
姜远心里不舒服起来,他不喜欢走和留的话题,他师父是个老换剑的无名剑客,丢下剑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这把剑现在让他背着,早就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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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葛说:“你这两个姑娘,一个姓宋,一个不姓宋。”
宋红笑了:“不巧,都姓宋。”但是仍然给了二两碎银子。
宋临拉住宋如儿的手,她不明白这算命的说的什么意思,但她不想和如儿分开,宋如儿也这么想,于是她任由宋临拉着她,同时握紧了另一只手里的糖葫芦。
她真的很久没吃到江南的糖葫芦了。
走远了,宋庆说:“红姐,一个算命的,能说什么屁话?我看小姐们好生生的。”
宋红却摇头:“那是神算门的首席大弟子,出来游历的。”
宋庆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却也仍然说:“神算门又怎么,还不是一个个送死,自身难保。”
他们之后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那年的春风都隐没在细雨朦胧的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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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怀曲大概是有点醉了,话多了起来。
黎景是只喝了点清酒的,但是酒量实在是差,撑在桌子上,只是嗯嗯地应着赵怀曲,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在听,不过赵怀曲也明显没在意有没有人听。
赵怀曲说:“你知道吗黎景,我娘死的时候,把我叫到床头,说她对不起我父兄,要我替她还债。”
“不过那时候她或许已经不清醒了,她还要我拿她的琴来,可是她早把琴埋在桃花树下了。”
“桃花树啊……继父站在下面……他死在那里……”
“我哥埋在雪地里吗?你救起我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他……他一点都不怕冷,冬天里也带着我下水抓虾子。”
赵怀曲讲了许久,好像终于有了个口子,好把这些年的经历全部随着月光倾泻出来。
他讲他的师父,游山玩水的白须老者,剑法飘逸,如飞仙天外。
他讲他的剑,师父说你若要去寻个明白,就到铸器阁取一把剑,算老头儿给你的饯别礼。
他的师父为他取字,北辰,他说,吾徒人长立,当如北辰星。
赵怀曲讲了很久,讲江南的温软,蜀地的潮湿,讲他师父烤的鱼有多么难吃。
最后他说:“黎景,我当时是真想叫你一声师兄。”
好像叫一声师兄,就能叫那座大山化雪为春。
黎景还是只回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