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香楼的姑娘都查了个遍,姓甚名谁几时入京平日作风……可是,”段干清犹豫了一下,“所有人都用了,连红姐的都查出来了,却查不出两个人。”
“红姑娘,和她那不知什么名字的妹妹。”
赵怀曲皱眉,难不成真如了黎景的猜测?
“还有,”段干清的神情突然有些奇怪,“有一个叫柳音的,是曾经名躁一时的花魁,去向不明,画像不是被丢了就是说找不到了。”
听到这里,赵怀曲突然想起赵柳,想起她的美貌,她的琴才,她的四处流浪与足不出户——她身上所具备的一切矛盾。
赵怀曲有点不敢想了。
但是段干清还在说:“昨天,黎公子却送来一张,我找我爸认了,我爸说有九分像……你先看看吧。”
赵怀曲拿了卷轴,看着,是德晋以前,也就是永康帝上位之前的花魁,善古筝,也在德晋以前就走了。
展开画像,赵怀曲看着这张九分像的脸。
除了眼睛,都像赵柳。
除了眼睛。
赵怀曲大脑一片空白,他想起姜听雨的话,又想起红姑娘,想起那把古筝,赵柳教了他不少,又想起病榻前,赵柳红着眼叮嘱:“我对不起你父兄,你要对得起他们。”
“你说她叫什么?”赵怀曲听见自己问。
“柳音。”
原来她叫赵柳音。
赵怀曲一边想着,一边又吩咐道:“鸟怎么还没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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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逸香楼是红楼,赵柳音是红楼的人,那么她为什么离开红楼?她认识季华洲吗?黑衣人是为她来的吗?
赵怀曲又想起赵柳音在病榻前的叮嘱,想起她的眼神,那么的痛苦又悲哀,她在为什么痛苦,为什么悲哀?
她说的对不起,究竟是什么意思。
迷雾层层,但或许这一切都会有结果,然而赵怀曲现在不想这些,他要知道,黎景哪里来的画,即使他心里有了猜测,却仍然要问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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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了,风就带了丝寒意,不少人都有点咳嗽,即使黎景不怎么在意,隔三差五地听见,也叫人害怕,走出户部大门,便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狠狠呼吸了一把新鲜空气。
然后他看见赵怀曲,站在门口的柳树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难得,他没有发现黎景的走近。
黎景也没有急着叫他。
他想起很多年以前,赵怀曲也站在一棵柳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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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一切还没有发生,赵怀曲的继父兄还在游走行商,赵柳依旧在那个小院里终日徘徊,黎瑶仍然在村里教书,赵怀曲还倔强地逃课。
他逃课的去处很多,掏鸟蛋,打蛇,遛狗,他胆子大的很,带得一堆小屁孩也胆大起来,村里谁看见他,都要喊一句,“赵小子又逃课了,快去告诉黎先生!”
有时候他嘻嘻一笑跑远了,有时候他喊回去:“别管我,今天不读书!”
黎景和他完全相反,他人长得秀气,不像赵怀曲那时候还没长开的小身板,他已见玉树兰芝的雏形,课业总是一等一,村里人都拿他教自己家不像话的小子,村长殷切地期盼着村里能出一个秀才。
村里所有人都认为,他会是这个偏僻贫穷山村的荣光。
但是黎景不这么认为。
他觉得村子已经很好,这是他和黎瑶逃难以来见过最好的地方,像一个世外桃源。
他也觉得赵怀曲好,因为他看见赵怀曲坐在黎瑶院里的柳树上,笑起来,喊他:“你会爬树吗?”
他笑得那么灿烂,黎景抬头就看见满叶的阳光。
这时候,风就吹来了,吹到柳枝上打转。
春风不过少年郎,嫌万水千山路太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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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景看着柳树下的赵怀曲。
那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那是一段回不去的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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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怀曲问:“你是哪里来的画?”
黎景回答:“那天,母亲回家和我提了一句姜画师说的话,后来段干清又正巧和我抱怨逸香楼的花魁。”
“所以我找了姜画师,给了他二两银子,我问他,如果你是女子,会是什么样子,他当场给我画了这张画。”
“赵怀曲,”黎景平静地说,“你娘离开后,京城就变天了。”
“永康帝一直都是荒淫无度的,你觉得名动天下的长安花魁,他会没有见过?”
还有一句话黎景没有说——你觉得,柳音为什么会悄无声息地离开。
赵怀曲却听见了,心道:因为我。